此刻,看着桌上这堆杂乱却贵重的东西,王虎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团座,这……真拿去当了?”
“不然留着过年?”
陈默瞥了他一眼,开始动手分拣。
他将手表和贵金属分成一堆,杂物另放一堆。
“换上便装,跟我走。”
半小时后。
密云县城西的一家“福源当铺”门口,陈默带着王虎五人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换上了普通的粗布短衫,但身上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当铺的伙计一看来人,察觉到不简单,连忙跑到后面去请掌柜。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一双小眼睛在陈默几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王虎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几位爷,是想当点东西周转一下?还是想要赎回什么东西?!”
老头的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里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朝着王虎背着的麻袋,轻轻一扬。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
当铺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化开,变得比刚才更加热切,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
他那双小眼睛在陈默几人沾着泥点的裤脚上飞快扫过,又在那股子掩盖不住的煞气上停了一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兵,而且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
这种人,最是凶悍,但也最是缺钱。
“几位军爷,外面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掌柜的躬下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院有清净的雅间,咱们里面谈,里面谈!”
乱世里,有枪就是爷。
这个道理,在密云县城里,比政府的告示还好用。
陈默不置可否,迈步跟着掌柜的朝后院走去。
王虎和其他四名警卫排的战士,立刻呈一个半包围的阵型,将陈默护在中间,警剔地打量着四周。
穿过挂着“非请勿入”牌子的月亮门,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掌柜的将他们引到一间厢房,亲自给几人倒上热茶,这才搓着手,满脸堆笑地看向王虎背上的麻袋。
“几位爷,可以把宝贝亮出来,让小老儿开开眼了?”
王虎得了陈默的示意,也不废话,解开绳索,抓住麻袋底儿猛地一抖。
一堆闪着各色光芒的东西,瞬间铺满了整张八仙桌。
金灿灿的怀表,亮闪闪的银元,做工精致的打火机,几颗黄澄澄的金牙,甚至还有几枚带着干涸血迹的戒指。
掌柜的那双小眼睛里,一抹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块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随即撇了撇嘴,随手扔回了那堆杂物里。
“这玩意儿不值钱,日本货,机芯都粗糙得很,磕碰得也厉害。”
他又拿起一枚戒指,用指甲刮了刮。
“镀金的,不纯。”
他一件件地挑剔着,嘴里念念有词,把桌上这堆足以让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的财物,说得一文不值。
最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出五根手指,给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极其公道的价格。
“几位军爷,看在你们为国征战的份上,我给个实诚价。”
“这堆东西,我全收了,五百块大洋!”
“你他娘的说什么!”
王虎当场就炸了,一拍桌子,整个人霍地站起,脖子上青筋暴起。
“五百块?你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呢!”
他身后的几个战士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房间里的空气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掌柜的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但脸上依旧强撑着镇定。
“军爷,做买卖嘛,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些东西,真就值这个价……”
“坐下。”
陈默淡淡地开口,制止了即将暴走的王虎。
他的指令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王虎恶狠狠地瞪了掌柜的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
陈默没有理会那掌柜,他的手指从一堆杂物中,精准地捻起了那块刚刚被丢回去的怀表。
表壳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那是弹片留下的痕迹。
“掌柜的。”
陈默抬起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既然你看出来我们是当兵的,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没错我们就是当兵的。”
“而这些东西也确实是从日本人身上得来的。”
“但是……”
“你说这是日本货?”
“那可不,我在这行里泡了三十年,还能看错?”
掌柜的一脸笃定,山羊胡微微翘起,透着一股行家的自负,根本没有将陈默所说的那句当兵的当回事儿。
他还天真的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被自己的气势镇住了,准备接受这个价格。
陈默笑了。
他将怀表翻转过来,指着后盖上一排几乎快要磨掉的细小字母。
“vacheron nstant。”
他用一种极其标准的法语,清淅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超出他的掌控。
陈默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用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
这四个字,每一个都象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掌柜的心口上。
陈默将怀表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它的机芯不是什么粗糙的日本货,而是日内瓦印记的手动上链机芯,十八颗红宝石轴承,双层宝玑游丝。”
陈默每说一句,掌柜的脸色就白一分。
王虎和几个警卫排的战士,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们听不懂什么机芯什么游丝,但他们能看懂掌柜的表情。
那是一种见了鬼的表情。
自家的团座,不仅会打仗,还懂这些洋玩意儿?
除了会说日语,还会说洋文?
这简直……神了!
陈默无视了众人的惊愕,他的话还在继续,冰冷而精准,像手术刀一样,一层层剖开掌柜的伪装。
“就这一块表,送到上海或者天津的洋行,最少值一千五百块大洋。”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
“如果是卖给懂行的收藏家,两千块,也有人抢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