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
他正静静地站在角落,仿佛眼前这足以让天塌下来的战局,与他无关。
杜聿明的视线定格在了陈默的身上。
现在,整个二十五师,建制最完整,士气最旺盛,体力最充沛的,就只剩下这个从天而降的野战补充团了。
这是他手里,最后一张牌。
杜聿明快步走到陈默面前,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
“谦光!现在只能靠你了!”
他抓住陈默的手臂,用力地摇晃着。
“你的团,给我压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把将军楼给我拿回来!”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部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迎着杜聿明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杜副师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淅,在混乱的指挥所里,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作用。
“正面强攻现在不是办法,日军已经有所防备,我们再上去就是徒增伤亡!”
“卑职有一个办法,可以先敲掉三百七十高地上的鬼子炮兵!”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给我五分钟!只要五分钟!”
杜聿明抓住陈默手臂的五指猛然收紧,力度非常之大。
他死死盯着陈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滚着惊愕、怀疑,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的疯狂。
“五分钟?”
杜聿明的声音艰涩无比,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谦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上面是鬼子的炮兵阵地!不是一挺机枪,是一个炮兵阵地!”
指挥所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着陈默,那个始终保持着立正姿态的年轻团长,感觉自己是不是在战场上待久了,出现了幻觉。
五分钟敲掉一个炮兵阵地?
这是什么神话故事?
陈默没有收回敬礼的姿势,他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报告副师长,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后,三百七十高地上的炮声就会停止。”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尤豫,那是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强大到足以让周围的质疑声浪都为之窒息。
杜聿明的手臂在微微颤斗。
他看着陈默,看着这张年轻却沉稳得过分的脸,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骗子?
疯子?
还是……真正的底牌?
他想起了陈默的履历,想起了那些神鬼莫测的战术,想起了他空降到二十五师的诡异事实。
赌了!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赌一把,他还有什么选择?
“好!”
杜聿明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我给你五分钟!全师所有人都看着!”
“不论你是否能够敲掉370高地的鬼子炮兵阵地,五分钟的时间一到,你们团必须立即开始进攻将军楼!”
“是!”
陈默放下手臂,猛地转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馀。
“王虎!”
“到!”
王虎一个激灵,挺直了胸膛。
“传我命令!通知迫击炮连!立刻在前院空地展开!目标,三百七十高地!准备三轮急速射!”
“是!”
王虎领命,转身飞奔而出,他的吼声紧接着在庙外炸响。
“迫击炮连!迫击炮连!紧急集合!马上在前院空地展开!快快快!”
陈默的脚步不停,直接冲向庙门,炮兵教官周青阳已经带着人,扛着沉重的迫击炮底座和炮管,从侧翼的隐蔽处冲了出来。
“老周!”陈默迎面撞上他。
“团座!”周青阳的脸上满是汗水,但双眼亮得惊人。
“目标三百七十高地!听我报坐标!不用试射,直接三轮急速射复盖!”
陈默语速极快,吐字却清淅无比。
周青阳愣了一下,不用试射?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点头。
“明白!”
杜聿明和一群师部参谋、军官也跟着冲出了指挥所,他们站在关帝庙的台阶上,看着补充一团的士兵们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效率动了起来。
十二门迫击炮,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迅速架设完毕。
炮手们半跪在地,调整着炮口的角度和方向。
弹药手们则撬开弹药箱,将一枚枚泛着青幽光泽的炮弹抱在怀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安静而高效,除了军官的低声口令,再无半点杂音。
这支部队的素质,让在场所有二十五师的军官都感到一阵心悸。
杜聿明身旁的一名作战参谋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
“这……这怎么可能?没有观测兵,没有前沿观察哨,他怎么知道坐标?难道用眼睛量吗?”
另一个团长也附和道:“是啊,三百七十高地早就被烟雾盖住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这么打,不是把炮弹往天上扔吗?”
他们的议论,杜聿明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制止。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揣着同样的疑问。
杜聿明的视线死死锁在陈默的背影上。
只见陈默站在炮兵阵地的正后方,一动不动,既没有举望远镜,也没有看地图,只是静静地望着北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山头。
没人知道,此刻在陈默的脑海里,一幅三维立体的战场地图正无比清淅地悬浮着。
三百七十高地上,每一个日军炮位,每一堆弹药,甚至每一个鬼子兵的位置,都以一个闪铄的红点形式,被精准地标注出来。
他根本不需要计算。
他需要做的,只是将这些红点代表的坐标,报出来而已。
这就是信息差的碾压。
这就是他敢夸下五分钟海口的底气。
他就是要用一次次这样外人无法理解的“神迹”,用一场场匪夷所思的胜利去铸就自己的部队!
“炮一!方位两么三,仰角六五,三号装药!”
“炮二!方位两么四,仰角六六,三号装药!”
“炮三……”
陈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冷静地报出一连串精确到极点的数据。
周青阳和他手下的炮手们飞快地转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将炮口调整到指定位置。
当陈默报完第十二组坐标时,他抬起手。
整个炮兵阵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炮手都半跪在炮口旁,左手扶着炮管,右手托着炮弹的尾翼,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