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板垣征四郎的怒火已经被一种冰冷的杀意取代。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
石原莞尔转过身,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疯狂的自信。
“命令田所定右卫门,还有所有围困北大营的部队,立刻放弃那个空壳子!那里已经没有价值了!”
“收缩兵力!全速向东!在他们去东大营的必经之路上,给我张开一张天罗地网!”
“用我们最快的速度,最强的火力,把这支心腹之患,彻底、完全、干净地碾碎在半路上!”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更加森然。
“同时,向各国公使通电!”
“就说支那军队悍然破坏和平,主动炸毁兵工厂,企图将事态扩大化!我们关东军,是为了维护满洲的秩序与和平,才被迫进行反击!”
“耻辱,将变成我们的勋章!被动,将变成我们的主动!”
板垣征四郎死死盯着石原莞尔,几秒钟后,他那扭曲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狰狞的笑容。
“哟西!就这么办!”
“传我命令!调动所有能动用的部队,封锁东大营西侧所有道路!我要让这群老鼠,连同他们的真相,一起被埋葬!”
“一个不留!”
……
奉天城东,通往东大营的路上。
巨大的爆炸声浪滚滚而来,将所有620团士兵的军帽都吹得向后一仰。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那朵在夜空中绽放的、巨大而恐怖的橘红色花朵,所有人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震慑得失魂落魄。
那是他们亲手点燃的火焰。
王铁汉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他完全无法将眼前这毁天灭地的景象,与他们刚刚搬运的那些炸药箱联系起来。
只有陈默,没有回头。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脑海中那幅实时更新的三维地图上。
【警告!北大营方向敌军标记正在高速移动!】
【移动方向:东南!】
【目标预测:东大营西侧交通要道!】
地图上,原本围困在北大营周围的几个巨大红色标记,突然放弃了阵地,化作数道尖锐的红色箭头,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与东大营之间的局域穿插而来!
日本人反应过来了。
而且,他们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石原莞尔吗?
果然是个难缠的家伙。
可惜,你在跟我玩一场单向透明的牌局。
“全军听令!”
陈默的吼声,将所有还沉浸在震撼中的官兵拉回现实。
“放弃原定路线!向左转!目标,西边那片废弃采石场!绕过去!”
“全速前进!跑起来!”
“啊?绕路?”
王铁汉一愣,那可要多走十几里地!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
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听陈默的,活下去。
“都他娘的聋了吗?!没听见陈副团长的命令?!转向!跑!谁他娘的掉队,老子一枪毙了他!”
王铁汉的咆哮比任何动员都管用。
两千多人的队伍,再次化作一条沉默的巨蟒,在军官们的呵斥下,强忍着疲惫,改变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一个多小时后。
东大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在线。
与他们想象的不同,这里没有严阵以待的防线,没有同仇敌忾的战友。
只有一片混乱。
无数的东北军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营区里乱转,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却没人听。
不战而退的命令,加之兵工厂那惊天动地的一炸,彻底摧毁了这支部队的士气和组织度。
“站住!什么人!”
几名哨兵紧张地举起了枪。
王铁汉大步上前,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上校领章。
“第七旅620团团长,王铁汉!我要见旅长!”
哨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东北讲武堂学生制服,但手里同样拿着步枪的年轻人冲了过来。
他们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脸上满是焦急和迷茫。
为首的一个青年,在看清王铁汉后,又惊又喜。
“长官,王旅长已经带着部队先行前往铁岭一带,我们是留下等待命令的。”
“王团长?您是北大营的王团长?”
“是我!”
“太好了!北大营到底怎么样了?我们接到命令,说……说不许抵抗,可日本人已经打进城了!刚刚那声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青年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王铁汉血压飙升,刚要破口大骂。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陈默。
陈默越过王铁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群稚气未脱的军校学员。
他们是讲武堂第十一期的学生。
“奉天城已经完了。”
陈默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兵工厂是我们炸的。与其留给日本人,不如我们自己亲手毁掉。”
“我们?”
青年学员们震惊地看着陈默,又看看他身后那支虽然疲惫但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部队。
“这位是中央交流团副团长陈默陈副团长!”王铁汉吼道,“我们从北大营一路打了出来!”
“打……打出来了?”
青年学员们彻底懵了。
整个东北军都在撤,都在躲,竟然有人从日本人嘴里硬生生杀了出来?
还炸了兵工厂?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陈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王以哲旅长就算想打,也已经无力回天。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查找指挥部,也没有时间去争辩。”
“日本人正在合围,他们的目标,就是把我们所有人堵死在奉天城里。”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队伍。
“我们,是唯一杀出去的部队。我们知道怎么打,更知道怎么活下去。”
“现在,我们要去抚顺,跳出包围圈,前往关内。你们,跟不跟?”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的动员。
只有最残酷的现实,和最直接的选择。
讲武堂学员的领头人,看着陈默身后那两千多双在黑暗中闪铄着精光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乱成一锅粥的营地。
他猛地咬牙。
“我们……跟你们走!”
“好!”陈默点点头,“去告诉所有还想当个中国军人、不想窝窝囊囊死在这里的弟兄!愿意跟我们走的,立刻到这里集合!”
“我们只等五分钟!”
五分钟后,当620团再次出发时,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三百多名拿着步枪的年轻学员。
他们将是东北军的未来骨干力量。
然而,他们刚刚离开东大营的范围。
呜——
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从远方传来,划破夜空!
轰!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了他们刚刚离开的东大营营区中央,炸起一团巨大的烟尘和火焰!
日本人的炮火,已经延伸过来了!
石原莞尔的“天罗地网”虽然扑了个空,但关东军的兵锋,已经直指东大营!
一名年轻的学员兵被吓得一个哆嗦,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又惊恐地看向前方。
队伍的最前方,那个被称为“陈副团长”的男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拉得极长,坚定地指向无尽的黑暗。
……
凌晨五点。
天色是最浓稠的黑,象一块盖在脸上的湿布,让人喘不过气。
冰冷的露水打湿了每个人的军装,浸入皮肤,寒意刺骨。
620团,加之那三百多名讲武堂的学生,还有路上被陈默顺手“捡”回来的百十号溃兵,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象一群沉默的影子,在抚顺城外的大路上快速穿行。
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后方并没有出现追兵,行军路线自然就从山沟沟里转变到大路上来。
每个人的肺都象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拉扯着。
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机械地向前迈动。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停下。
身后,奉天城方向的天空,还残留着一抹诡异的橘红色,象是地狱没关紧的门缝。
之前那一声炮响,就是死神在后面催命。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身上带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吃的和喝的,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
而王铁汉现在对陈默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小子总能在你觉得最扯淡的时候,给你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队伍里,那群讲武堂的学生兵们,正经历着从书本到战场最残酷的过渡。
他们紧紧跟在620团的老兵后面,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步枪抱在怀里,低着头,只管迈腿。
为首的那个叫李浩的青年学员,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但看着前面那个连头都没回一下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陈副团长”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场,冷,硬,但偏偏让人觉得安心。
队伍就这么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了一个多钟头。
就在很多人都感觉自己快要累死的时候,队伍最前方的陈默,突然举起了手。
整个行军队列,象一条被瞬间施了定身咒的长蛇,唰的一下就停住了。
动作整齐得让那群学生兵心里直发毛。
“原地休息!十分钟!”陈默的命令很短。
话音刚落,大半的士兵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王铁汉一屁股坐在陈默旁边,从怀里摸出半块干得能砸死人的大饼,掰了一大块递过去:“垫垫吧。”
陈默没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陈兄弟,你老实告诉我,”王铁汉嚼着饼,含糊不清地问,“你以前是不是在东北干过测绘?怎么这奉天城周边的犄角旮旯,你比我们这些本地人还熟?”
他越想越觉得邪乎。
这一路上,陈默是在最前面带着他们走的,而且身边没有任何人提醒他。
这哪是带兵打仗,这分明是带着一群人在自家后院里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