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话,象三记无声的耳光,抽在王将军的脸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官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盘上那几个被陈默随口指出的,致命的漏洞上。
王将军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阵型,那原本在他眼中完美无缺的攻防体系,此刻却象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弱点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纸上谈兵?
人家连纸和笔都没动,只用眼睛看了一眼,就判了你的死刑。
这已经不是推演,这是降维打击。
何应钦看着这一幕,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兵将失魂落魄的王将军“请”回座位。
“关于野狼谷一战的复盘,到此为止。”
何应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此战,陈默少校,当记首功!”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侍从室的卫官,身姿笔挺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皮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报告!”
“委员长谕令,即刻召见陈默少校,前往官邸。”
轰!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心脏都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委员长!
亲自召见!
这四个字的分量,比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沙盘对决,还要重上千百倍!
在场的所有将官,哪一个不是在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
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
可即便是他们,想要得到委员长的亲自召见,也需要层层上报,看时机,看运气。
而现在,一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军衔不过是少校的年轻人,竟然直接得到了这份天大的殊荣!
无数道目光,羡慕、嫉妒、惊疑、审视,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陈默身上。
陈新杰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向陈默,那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近乎于仰望神明。
何应钦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看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心中那股寒意又一次升起。
太快了。
这颗新星升起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
……
委员长官邸,书房。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森严的守卫。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卷墨香味道。
蒋志清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衫,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没有回头。
直到陈默立正站好,标准的军姿无可挑剔。
“报告校长,学生陈默,奉命前来报到!”
蒋志清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默。
那目光,不象是在看一个下属,更象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绝世珍宝。
半晌,他才开口。
出乎意料的,是一口纯正的浙江奉化方言。
“侬是哪里人啊?屋里厢还有啥人?”
陈默的心神没有半分波动。
这种用乡音拉近关系的手段,是上位者最基础的御下之术。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受宠若惊,激动地用乡音回答,以示亲近。
但陈默没有。
他依旧站得笔直,用标准的国语,不卑不亢地回答。
“报告校长,属下是浙江奉化溪口岩头镇人,家中已无亲人。”
蒋志清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小子,不上套。
有点意思。
他放下了手里的指挥棒,坐回到了自己的太师椅上,换回了官话。
“野狼谷一战,打得很好。”
他的评价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有勇有谋,是个人才。”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信封。
“这里面是两千块大洋支票,是给你的奖赏。拿着,安家置业,年轻人不要亏待自己。”
“谢校长!”
陈默敬礼,却没有去碰那个匣子。
蒋志清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终于说出了这次召见的真正目的。
“光有谋略是不够的,战争,终究是要靠人去打,靠部队去拼。”
“我准备,让你去湘赣地区,担任少校营长,给你一个满编的加强营。”
他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少校营长!
执掌实权!
对于任何一个军校出身的年轻军官而言,这都是一步登天的天大机遇!
是从参谋体系,一跃进入真正掌握兵权的将官串行的黄金跳板!
尤其,是去湘赣。
那里,是如今国府的心腹大患所在,也是最容易出战功,最容易被高层看到的地方!
蒋志清看着陈默,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然而,陈默接下来的反应,却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陈默的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分析出了所有的利弊。
去湘赣剿红?
然后一头扎进那片连绵不绝的大山里,跟自己人在那里进行长达数年甚至十年的血腥拉锯?
最后,把最精锐的部队,最宝贵的时光,都消耗在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内战里,然后眼睁睁看着北方的倭寇,一步步蚕食华夏的血肉?
不。
那不是他要走的路。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刚刚结束的野狼谷之战中,晋绥军那种诡异的电磁干扰技术,背后就有日本军事顾问的影子。
真正的威胁,那头已经磨利了爪牙的恶狼,在东北!
那里,才是决定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棋盘!
陈默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做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决定。
他猛地向前一步,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坚定。
“感谢校长栽培!”
“只是,属下自觉德不配位,学识浅薄!”
“野狼谷一战,侥幸得胜,全赖总长指挥有方,以及国府天威浩荡,属下不敢居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淅无比。
“属下恳请校长,能够准许属下,前往东北讲武堂进修深造!”
“属下愿以待罪之身,磨砺己身,待学有所成之日,再为党国,为校长效死力!”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