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重磅炸弹,给我炸!”
“我再重复一遍!我不要杀伤!我要的,是山体滑坡!”
“我要你们,把这座山,变成他们的坟墓!”
此言一出,整个作战室,死寂一片。
连何应钦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这……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绝户计!
这是要把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直接活埋在大山里!
陈默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惧,他直视着何应钦,一字一句,清淅无比。
“总长,对付‘山西之虎’这种人,要么别动手。”
“要么,就一次性,打断他的脊梁骨!”
“否则,后患无穷!”
何应钦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皮在剧烈地颤斗。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重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决断。
“执行!”
命令下达。
作战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象看魔鬼一样,看着那个依旧站在沙盘前的年轻人。
而陈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仿佛刚刚下令活埋万人的不是他。
他的铅笔尖,在地图上一个几乎无人注意的、标注着瀑布的标记旁,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他对身边一名参谋,低声吩咐了一句。
“派一个排,去这里等着。”
“带足水和干粮。”
……
野狼谷上空。
国府的轰炸机,如同从地狱飞出的秃鹫,发出了沉闷的咆哮。
没有俯冲,没有扫射。
它们只是冷静地,机械地,在指定空域打开了弹仓。
一枚枚巨大的炸弹,脱离挂架,带着尖锐的呼啸,垂直坠落。
目标不是人群,是山。
轰!
第一枚炸弹击中了山体!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第无数枚!
天崩地裂!
被炸弹命中的山峰,被硬生生撕开一道道巨大的豁口。
成千上万吨的巨石和泥土,被爆炸的恐怖力量掀上半空,然后混合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如同黑色的瀑布,朝着下方所有可通行的山路、隘口,疯狂倾泻!
大地在哀嚎,在颤斗!
刚刚还在试图化整为零,顺着山路突围的晋绥军士兵,惊恐地抬起头。
他们看到的,是天空正在塌陷!
是整座大山,正朝着他们当头压下!
“跑啊!”
“山塌了!山塌了!”
凄厉的哭喊声,瞬间被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彻底淹没。
巨石滚落,瞬间将几十上百人砸成肉泥。
泥石流奔涌,所过之处,一切生命都被吞噬,被掩埋。
所谓的突围之路,在这一刻,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黄泉路。
当爆炸停止,烟尘稍歇。
整个野狼谷,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所有的出口,所有的小路,全都被巨石和塌方的山体,堵得严严实实。
这里,成了一座天然的,由山脉构成的巨大坟墓。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笼罩了每一个幸存的晋绥军士兵。
他们看着被封死的山谷,看着身边那些被砸得不成人形的同伴尸体,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噗通”一声。
一名士兵扔掉了手里的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个动作,象是会传染。
“不打了!我投降!”
“我不想死在这里!”
“娘啊!”
建制彻底崩溃。
士兵们哭喊着,扔掉武器,高举着双手,成群结队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朝着山下国府军的阵地走去。
他们宁愿当俘虏,也不愿被活埋在这座恐怖的大山里。
山崩地裂的中心局域。
李景龙带着最后的十几个亲兵,从一个巨大的岩石缝隙里爬了出来,灰头土脸,如同丧家之犬。
他看着眼前被彻底改变的地形,看着那些绝望投降的士兵,身体晃了晃,一口血喷了出来。
“将军!”
亲兵们惊呼着扶住他。
李景龙摆了摆手,他擦掉嘴角的血迹,那张铁青的脸上,所有的疯狂和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跟我走!”
他低吼一声,凭借着脑海深处对这片山区最后的记忆,带着亲兵们,钻进了一片更加崎岖难行的密林。
他们来到了一处断崖前。
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崖顶倾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将军,没路了!”
一名亲兵绝望地喊道。
“路,在水里!”
李景龙没有丝毫尤豫,一头钻进了那冰冷刺骨的瀑布水帘之后。
瀑布后面,是一个阴森湿滑的洞穴。
一条不知道通往何方的地下暗河,在洞穴深处静静流淌。
这是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的绝路!是他年轻时剿匪无意中发现的秘密!
“顺着河走!可以爬出去!”
李景带着最后的希望,和亲兵们一起,跳进了冰冷的暗河中。
不知在黑暗中摸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出口!
当他们精疲力尽,浑身湿透地从那个阴暗的洞口爬出,重新看到天空时,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
然而,下一秒,他们所有人都僵住了。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从四面八方,安静地对着他们。
不远处,一堆篝火烧得正旺。
一个国府军的排长,正悠闲地坐在火堆旁,用剌刀穿着一只刚烤好的野兔。
看到他们爬出来,那排长没有丝毫惊讶。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军服上的尘土,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对着李景龙敬了个军礼。
“李景龙将军吧?”
他的话语,客气得让人发毛。
“我们奉陈参谋的命令,在这等您很久了。”
排长指了指那堆篝火。
“陈参谋说,您走水路出来,身上肯定湿透了,天冷,让我们务必给您备好火和干净的水。”
李景龙呆立当场。
他看着眼前这些以逸待劳的士兵,看着那堆温暖的篝火,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自己以为是神鬼莫知的逃生密道。
所有的骄傲。
所有的悍勇。
所有的疯狂。
在这一刻,被那堆燃烧的火焰,和那句平淡的问候,击得粉碎。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李景龙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解脱,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扔掉手中早已没有子弹的枪,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颓然坐倒在地。
他喃喃自语,象是在对亲兵说,又象是在对自己说。
“我不是输给了国府军……也不是输给了何应钦……”
“我是输给了那个姓陈的魔鬼……”
这位曾经让整个华北都为之侧目的“山西之虎”,在这一刻,精神彻底崩溃。
消息传回国府总长办公室。
满堂将星,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后,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
“抓住了!活捉了李景龙!”
“赢了!我们赢了!”
何应钦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死死抓住沙盘的边缘,才没让自己倒下。
他亲自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颤斗着手,递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面前。
作战室的欢呼声中,他看着陈默,那复杂的观感里,除了欣赏,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的敬畏。
他压低了声线,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终极疑问。
“陈参谋……那条暗河,连我们最详细的军用地图上都没有任何标记。”
“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这简直是神算了。”
喧嚣的欢呼声,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陈默接过茶杯,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属于运筹惟幄的,一种带着无尽怅然的复杂神态。
他轻声回答,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了何应钦的耳朵里,也传入了整个瞬间安静下来的作战室里。
“总长,我不是神算。”
“我只是在地方县志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端着茶杯的手,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实际上他是依靠脑海里的“三维立体作战地图”将整个地形全都给摸透了。
所以,李景龙是输在一个挂逼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