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应钦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在铃声响到第三下时,一把抓起了听筒。
他挺直了腰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斗。
“委座,是我,敬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奉化口音的,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何应钦的表情变得无比肃穆,他将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从那份被刘光斥为垃圾的情报,到飞行员秦振用生命传回的警报,再到陈默那个惊世骇俗的“谣言战”计划,言简意赅地进行了汇报。
他没有丝毫的隐瞒,也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因为他清楚,任何的修饰,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作战室里,所有将官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他们能从何应钦的汇报中,再一次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惊险过程。
他们每一个人,都离成为国之罪人,只有一线之遥!
汇报完毕。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战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电报机还在尽忠职守地“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应钦认真地听着,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那丝诧异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扇紧闭的会议室门上。
“陈默!”
何应钦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整个作战室。
“委座要你听电话。”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份电报的威力还要巨大!
整个作战室,所有将星闪耀的将军们,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委座……要亲自和那个上尉通话?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何等的信任!
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那扇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
他似乎刚刚结束了高强度的工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他看到了整个作战室里,几十双投向他的,混杂着敬畏、羡慕、嫉妒、骇然的复杂视线。
他也看到了站在红色电话机旁,正对他招手的参谋总长。
陈默没有丝毫的尤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迈开沉稳的步伐,在所有人自动分开的信道中,径直走到了何应钦的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将官的表情,他的眼里,只有那部红色的电话。
“校长。”
何应钦将沉重的听筒,递到了陈默的手中。
这个动作,充满了像征意义。
陈默立正,接过听筒,贴在耳边,用一种平静而标准的声音报告:
“报告校长,临时作战参谋,上尉陈默,听候您的指示!”
听筒里,那个带着奉化口音的威严声音,清淅地传来。
没有长篇大论的夸奖,也没有任何官样文章的客套。
只有一句简单,却重如泰山的话。
“谦光,做得很好。”
“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陈默握着听筒的手,微微一紧。
他能感受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并非是上级对下级的嘉奖,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切的认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
“为国尽忠,乃军人本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似乎是满意的轻嗯,随即,电话被挂断。
陈默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
他转过身,面对着整个作战室的将官。
何应钦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欣赏,有惊叹,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他没有再提电话的事情,而是猛地一指那名还拿着电报的机要参谋,声音重新变得杀伐果断!
“敌人尤豫了!杨爱源在等太原的消息!”
何应钦的视线,如同利剑一般,重新落回到陈默的身上。
“你,为我们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现在,我要你告诉我,怎么用你赢回来的这些时间……”
何应钦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把阎锡山这一路军团,永远地留在太行山里!”
何应钦那句杀气腾腾的问话,象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作战室里每一个刚刚缓过神来的将官头上!
把阎锡山一个军团,永远地留在太行山里?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大胆的念头!
刚刚他们还在为石门能够幸免于难而庆幸,为那个匪夷所思的“谣言战”成功而心有馀悸。
可现在,总长的胃口,竟然已经膨胀到了要全歼对手!
那可是一个整编的一路军!
是阎锡山称霸山西数十年的老本!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再一次聚焦到了那个年轻的上尉身上。
何应钦的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计于整个作战室,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真正想听的,只有陈默的答案。
面对这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将军的巨大压力,陈默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仿佛没有听到何应钦话语里那滔天的杀意,也没有在意周围那些将官们投来的惊骇视线。
他只是平静地,迎着何应钦的逼视,缓缓开口。
“报告总长,阎锡山的主力,现在就是一条出了洞的蛇,七寸已经露在了外面。”
“谣言战,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但时间,同样也是阎锡山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他现在必然在疯狂地求证太原的情报,一旦让他确认太原安然无恙,他的进攻将会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以弥补被我们拖延的这几个小时!”
陈默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淅得可怕。
“所以,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拖延。”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向巨大的沙盘。
“我们要……关门打狗!”
“关门打狗”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却让作战室里所有身经百战的将军,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之前厉声呵斥陈默的少将作战主任陈新杰,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关?拿什么关?”
“我们现在连守住石门的兵力都捉襟见肘,哪还有馀力去包抄一个军团?”
“谁说我们要去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