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股劫后馀生的狂喜,又混杂着滔天的怒火,轰然爆发!
“混帐!!”
何应钦猛地转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巨大的沙盘上!
“哐当——!”
沙盘上代表着山川河流的模型剧烈地跳动,几个代表部队的小旗子甚至被震倒在地。
整个作战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参谋、将官,全都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惊恐地看着这位暴怒的参谋总长。
何应钦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青筋毕露。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能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抓起了那部红色的,能直通最高统帅官邸的电话。
“给我接先生官邸!立刻!马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电话很快接通。
何应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其中压抑的激动和后怕,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委座,是我,敬之。”
“……是。北线,出了天大的纰漏。阎锡山的主力,一个军团,藏在太行山里,目标石门。我们……差一点就一败涂地。”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但是,我们抓住了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他的尾巴。”
“是陈默。您说的那把剑……比我们想象的,要锋利得多。”
“……是,我明白。请委座放心,敬之知道该怎么做。”
挂断电话。
整个作战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名字——陈默。
也听懂了总长话里的意思。
这个叫陈默的上尉,凭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北线战局!
何应钦放下电话,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禁若寒蝉的将军,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瘫在墙角,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身影上。
第一厅厅长,刘光。
何应钦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脸死灰,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同僚。
怒火已经褪去,剩下的,是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刺骨的冷漠。
“刘厅长。”
他的声音很轻。
“你的第一厅,你的傲慢,你的刚愎自用,差一点,就葬送了整个华北战场,葬送了我们几十万将士!”
“这不是判断失误,不是能力不济!”
何应钦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象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刘光的心里。
“你是在扼杀能拯救我们所有人的真相!你是在犯罪!”
刘光的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开来,一股骚臭味,在死寂的作战室里弥漫。
他,竟是被活活吓尿了!
何应钦厌恶地皱了皱眉,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门口的卫兵摆了摆手。
“拖出去。”
“是!”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架起已经完全瘫软的刘光,向外走去。
直到被拖到门口,刘光那涣散的瞳孔里才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他挣扎著,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总长!总长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砰!”
作战室的大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那凄厉的求饶。
何应钦看都没看一眼,他转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小会议室门上。
那里,才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而就在此时,一名机要参谋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狂喜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总长!总长!”
“截获了!我们截获了晋绥军前敌总指挥部发往太原的特急电报!”
“念!”
何应钦的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那名冲进来的机要参谋,腿肚子还在打颤,他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电文高高举起,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声念道:
“太原急电!太原急电!前敌总指挥部,杨爱源,致电阎长官!”
“国府报社电台,铺天盖地宣扬刘峙部十万大军已夜渡黄河,兵临城下!军心浮动,前线将士多有家眷在太原,士气已受严重影响!”
“请长官速速核实!”
“太原是否安好?奇袭石门计划,是否继续执行?若太原有失,我部将士必无心恋战!恳请长官立刻明示!十万火急!”
电文不长。
每一个字,却都象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作战室里轰然引爆!
成了!
那个荒谬绝伦,那个天马行空,那个被所有人认为是疯子才会想出来的“谣言战”,真的成了!
用几篇虚构的稿子,用几段凭空捏造的广播,真的就勒住了一个军团狂飙突进的缰绳!
“嘶——”
作战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之前那位厉声呵斥陈默“胡闹”的少将作战主任陈新杰,此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看向那扇紧闭的会议室房门的视线里,充满了骇然与惊惧。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能洞悉人心的魔鬼!
他精准地抓住了阎锡山多疑吝啬的命脉,用一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谎言,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何应钦紧绷的身体,在听到电文的最后一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不是靠在沙盘上,而是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沙盘边缘,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赌赢了。
他把整个国府的信誉,把整个华北战场的命运,都压在了一个上尉的身上。
现在,他赢了。
劫后馀生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而就在这时,一阵比空袭警报还要刺耳的铃声,骤然划破了作战室!
“铃铃铃——!”
那是摆在何应钦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几乎从不响起的电话!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这铃声猛地一缩!
他们都清楚,那部电话,只通往一个地方。
蒋志清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