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图案形似一枚被风吹散的种子,又象几道交错的气流轨迹。
与此同时,一段信息冲进高顽的脑海。
不是文本,不是图象。
更象是一种本能。
御风!
高顽瞳孔微缩。
他还没完全理解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脚下那块被血浸透的泥地,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不,不是地面变软。
是他变轻了。
象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脚下托起他,又象他本身成了一片羽毛。
高顽下意识提了口气。
然后,他整个人就飘了起来。
脚尖离地三寸,悬空而立。
夜风吹过山谷,拂在脸上。
但此刻高顽感受到的风,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再是模糊的气流,而是无数清淅可辨的轨迹。
冷的从北边山坳卷下来,带着枯叶和尘土。
湿的从江面升起来,裹着水汽和鱼腥。
还有院子里那几具尸体散发的温热气流。
每一股风都有型状,有方向,有强弱。
高顽心念微动。
脚下那股托举的力量骤然增强。
整个人向上拔起一尺,衣摆无声垂落。
但高顽还没来得及继续实验新得到的神通。
就听见。
哐啷!!!一声
距离他最近的那间土坯房,两扇破木板门被人从里面狠狠撞开!
门轴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色里炸开。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从门里轰然涌出。
那味道高顽并不陌生。
是尸体高度腐败后混着石灰和草药的味道,但比寻常尸臭更刺鼻,里头还夹杂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腥气。
让高顽不由得想起前世下墓的种种。
月光照进门洞。
高顽看见那间昏暗的堂屋里,左右各立着一口棺材。
棺材通体漆黑,表面刷的桐油在昏暗光线里泛着哑光。
在开门的瞬间两口棺材的棺盖同时砸落在地。
“咚!咚!”
两声闷响,震得地面微颤。
棺材里,两具浑身长满寸许长的白毛,像发霉的豆腐一样的人形的生物。
就这样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皮肤干瘪紧贴在骨头上,呈现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指甲漆黑弯曲,足有半尺长。
眼框深陷,里头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幽的绿火在跳动。
白毛僵。
高顽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
他前世在一些荒坟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但那些自然形成的白毛僵不是缺骼膊少腿,就是长着很多其他杂菌。
绝没有眼前这两具这么规整。
两具白毛僵就这样立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只有那两点绿火,齐刷刷转向门口的高顽。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堂屋深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老头。
看年纪至少七十往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赤膊着上身,露出干瘪的胸膛和根根分明的肋骨。
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脖子以上刺满青黑色的符咒纹身。
最扎眼的是他手里那串铜铃。
黄铜打造,鸡蛋大小,用红绳穿着。
和老道士那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铃铛数量多了两个。
老头一边摇铃,一边往外走。
铃铛声不脆,反而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
每响一声,那两具白毛僵就微微颤动一下,象是被无形的线牵动着。
老头走到门口,在月光下站定。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高顽。
“哪家跑出来的小辈?”
“毛没长齐,就敢来我马家沟撒野?”
”真当这夔门三湾十八滩,是你家后院?”
他晃了晃手里的铃铛,那两具白毛僵缓缓从棺材里踏出一步。
脚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老头三角眼里凶光毕露。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高顽差点没笑出声。
他脚尖还离地三寸,整个人悬在血泊上方。
夜风吹过他藏青色的中山装下摆,微微飘动。
“装哑巴?”
“不管你是哪家小辈,今天既然撞上了,那就给我留下当尸傀吧!!”
所谓的二叔公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混着浓痰砸在地上。
然后猛地摇动手里的铜铃!
丁铃铃!!
刺耳的铃声炸开!
那两具白毛僵浑身一震!
象两根压紧后松开的弹簧,从门口暴射而出,直扑高顽!
速度快得惊人!
带起的腥风刮得院子里的枯草伏倒一片!
十米距离,眨眼即至!
漆黑的指甲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眼看那指甲就要抓上高顽的面门。
高顽动了。
象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轻飘飘向后滑出三丈。
脚尖始终离地三寸,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极浅的痕迹。
白毛僵一扑落空,漆黑指甲抓在空处发出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
二叔公瞳孔一缩。
“身法?!”
他死死盯着高顽悬空的双脚,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但惊疑很快被狠厉取代。
“有点门道,但还不够!”
他双手握住铜铃,疯狂摇晃!
“丁铃铃铃!!!”
铃声急促如暴雨!
两具白毛僵浑身白毛根根炸起,眼框里的绿火几乎要喷出来!
它们再次扑上!
这一次,速度比之前快了至少三成!
腥风扑面!
高顽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周围所有的气流轨迹,在这一刻清淅无比地映照在脑海里。
正面扑来的两股腥风,左侧从屋檐卷下的冷流,右侧枯草堆里升起的温热……
还有身后三十步外,另一间土坯房里,某个骤然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高顽睁眼抬手向着面前一抓。
“风来!”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以高顽为中心,整条峡谷里积蓄了千百年的气,在这一刻被蛮横地扯了过来,然后狠狠砸出!
院子里的枯草、碎石、尘土、还有那几具尸体上破烂的衣角。
所有东西,在同一时间被卷起!
两具扑到一半的白毛僵,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
狂暴的气流狠狠拍在它们身上!
清淅的骨裂声响起!
两具白毛僵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砸穿土坯房的木门,砸进堂屋,砸在墙上!
“咚!咚!!”
土墙剧震,簌簌掉灰。
二叔公脸上的狠厉瞬间凝固。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股狂风已经卷到了他面前!
“什?!”
他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
整个人就象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砸中胸口,双脚离地,向后倒飞!
手里的铜铃脱手而出,丁铃哐啷滚到院子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