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建国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盯着陆中间,象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陆中间,你他妈在说什么胡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斩断恩怨?你当这是话本小说?!”
陆中间没笑。
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一种深沉的严肃。
“周营长。”
陆中间往前走了一步,离周建国更近。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陆中间甚至能看见周建国眼白上细微的血丝。
“你在部队里待的时间比我长。”
“你执行过的特殊任务,见过的东西,也比我多。”
“你真的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用科学、用常理来解释?”
周建国沉默了。
他当然见过。
在白山黑水的冰天雪地里。
他见过一夜之间冻成冰雕却还保持着冲锋姿势的整个连队。
见过炮弹炸过之后地面上却毫发无损,见过一些老侦察兵嘴里说的不干净的东西。
但他从来不说。
在这个年代这种怪力乱神就是封建迷信!
“你的意思是,高顽身后站着那些神神叨叨的封建馀孽?”
“不是普通的江湖骗子。”
陆中间摇头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向四九城冬夜漆黑如墨的天空。
“如果是普通的玄门中人或者是山野精怪、妖鬼邪祟……”
“在现如今的大势倾轧之下,这些东西根本不敢进四九城,更不敢在四九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你的意思?”
周建国浑身一震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民俗局……”
他喃喃吐出三个字。
陆中间点头。
“在现如今这个世道,再加之四九城有民俗局的那位坐镇。”
“别说普通的邪祟,就是那些躲在深山里修行了千年的老东西,都要绕着走。”
“敢在老虎头上撒尿,敢在四九城又是爆炸又是杀人又是搞出这么大一场枪战的……”
陆中间顿了顿。
“估计只有那些行踪缥缈的炼炁士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不是没听过炼炁士这三个字。
在部队早年间最高级别的保密文档里,在一些只有特定层级才能接触的简报里,这三个字偶尔会出现。
但总是伴随着极度危险,不可接触,优先上报,这样的标注。
周建建国从来没真正见过真人不说。
就连对于炼炁士最近的记载都在几十年前。
他以为那只是传说,只是文档里一些语焉不详的记录。
可现在陆中间告诉他就在四九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一个炼炁士,带着他的徒弟,搞出了这么大一场乱子。
“为什么……”
周建国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如果对方真是炼炁士,民俗局为什么不出手?”
这是周建国最大的疑惑,要知道这里可是整个国家的心脏啊!
陆中间沉默了很久。
直到月上柳梢头。
远处街道上的探照灯还亮着,但光柱已经不象之前那样刺眼。
“老周。”
陆中间忽然换了称呼。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周建国,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其实我在调查部还是有一些人脉的,虽然不是什么重要岗位的领导,但知道的东西也远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知道的多。”
“前段时间和那些兄弟喝酒的时候,我听他们提起过一件事。”
陆中间的声音很轻,轻得象怕惊醒什么。
“大概三个月前民俗局倾巢而出,据说连那位都亲自去了。”
“现如今的民俗局只剩下一个空壳,我想这也是那名炼炁士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周建国浑身一震。
“倾巢而出?去哪儿了?”
“三江。”
陆中间吐出两个字。
“你是说?哪个侗人观!”
周建国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据说在某族自治县北部的山区,有一个60年才会出现的道观。
每次出现,道观里的东西都会出来拆解大量活人,用他们身上的各种零件替换自己身上腐朽的部分。
对于侗人观最近一次活跃记录是在56年秋。
总共造成当地数十个村落共计一千二百四十七人失踪,事后调查无任何线索。”
想到这里周建国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侗人观上次活跃是56年,现在才65年,这才过去了九年……”
“对。”
陆中间转过身,看着周建国苍白的脸。
“九年。”
“按照调查部的说法,侗人观距离下一次活跃应该还有五十一年才对!”
周建国说不出话了。
病房里死寂一片。
作为一名从枪林弹雨中爬出来的职业军人。
周建国习惯的敌人是剌刀见红的正面搏杀。
可陆中间刚才那番话,捅破的却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甚至本能排斥的世界。
“老陆。”
“如果真象你说的,在四九城造成这一切的,是一名炼炁士。”
“那我们在这儿商量,有用吗?”
陆中间没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依旧忙碌穿梭的医生护士,看着那些盖着白布的担架,看着远处胡同口隐约晃动的剌刀寒光。
冬夜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硝烟散去后清冽的寒意,吹在他脸上。
“有没有用,都得做。”
“我们是干什么的?你是军人,我是工安。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护秩序,解决问题。”
“现在问题摆在这儿了。”
他转过身,看向周建国。
“一个疑似炼炁士的危险人物带着他的徒弟,在四九城杀了人、放了火、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走之前,还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陆中间扯了扯嘴角。
“周营长,你觉得这事儿能就这么算了吗?”
周建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且不说那些死伤的战士和干事,光是这份公然挑衅。
就足以让任何一个穿这身制服的人,把后槽牙咬碎。
“可我们……”
周建国的话没说完。
病房外,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陆中间和周建国几乎同时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砰!砰!砰!”
干脆利落的三下重击响起。
紧接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