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小赵惊叫一声,睁开了眼。
眼神先是茫然,然后渐渐聚焦。
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陆中间,看清陆中间脸上那几乎要杀人的表情。
再看清屋里站着的其他人,以及自己身处的环境时……
小赵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所、所长……”
他张了张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徨恐。
“我……我怎么在这儿?高顽呢?高顽哪儿去了?!”
陆中间死死盯着他,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你问我?”
“老子让你看着人!你他妈看到床上去了?!”
“还睡得挺香?!”
小赵腿一软,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站在地上身子抖得象风里的叶子。
“所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睡觉!”
小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我一直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后来……后来大概天快黑的时候,我听见里头有动静,象是有人下床。”
“我怕出事,就推门进来查看。”
“结果刚关上门,还没看清楚情况,就感觉后脖子一疼……”
小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颈那块红肿的地方,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赵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因为他看见,陆中间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难看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暴怒、耻辱、还有一丝连陆中间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骇然。
屋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窗外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道是军车引擎还是别的什么机器的轰鸣声。
老陈和小王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两个守门的士兵,也意识到出了大事,脸色凝重地朝屋里张望。
就在这时。
一直没说话的小王,忽然“咦”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刚才被陆中间掀开、现在皱巴巴堆在床尾的那床被子。
“陆所……”
小王的声音有些迟疑。
“这被子上好象有字。”
陆中间猛地转头。
“什么?!”
病房里的灯被打开。
他一步跨到床尾,一把抓起那床被子。
被子是医院统一配发的、洗得发白的蓝条纹棉被。
此刻,在靠近中间的位置,被人用某种深色的液体,写了好几句话。
字迹潦草,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在惨白光线下,那几个字象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陆中间的眼睛里。
“小娃娃们,喜欢老夫送的礼物么?”
“那个窝点,你们找很久了吧?”
“看在几个老家伙的面子上,四九城的事到此为止。”
“现在,老夫要带着我徒弟去找李怀德的麻烦了。”
“不用找我们。”
“下一次再见面,老夫不会再留手!”
没有落款。
但陆中间已经猜到是谁写的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义上看到了高顽身后之人的点滴痕迹。
路中间捏着被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被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火辣辣的痛感。
但比不上他此刻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寒意和暴怒。
面前被子上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抽得他头晕目眩,抽得他二十多年的刑侦经验、引以为傲的直觉和判断在这一刻,全都成了笑话。
原来对方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出自如!
原来下午那场对话,那个年轻人眼神里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掌控感,不是错觉。
原来高顽早就知道一切。
而自己,就象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还他妈特意跑回来确认……
陆中间猛地松开手。
被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
四九城冬夜的天空,黑得象一块脏兮兮的绒布。
远处,南锣鼓巷方向,火光和浓烟还未完全散去。
而那个制造了这一切混乱的幕后之人,此刻恐怕早已带着高顽消失在四九城茫茫的人海。
北上去找李怀德了!
去找那个真正害死他父母、逼死他妹妹的元凶之一。
他还要杀多少人?
自己又该怎么办?
陆中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陆所长。”
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中间回头。
看见周建国少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口。
他身上的军装沾满了灰尘和污渍,脸上还有一道不知道被什么划出来的血口子。
周建国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一片狼借,扫过地上那床写着字的被子,最后,落在陆中间脸上。
“解释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却都冰冷刺骨。
陆中间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
但那双眼皮下垂的眼睛里,却是有些阴晴不定。
“老陈你们先出去。”
陆中间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老陈几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周建国。
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拖着依旧惊魂未定的小赵默默退了出去。
“咔哒。”
门锁扣上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淅。
现在,屋里只剩下陆中间与周建国两人。
还有地上那床写着字的被子。
周建国的目光从被子上移开,落在陆中间脸上。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胸膛起伏着,显然在极力压制怒火。
“姓陆的!”
周建国往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的人在前头流血拼命,短短半个小时死了四个,伤了十一个!”
“你他妈不仅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被救走了看押的囚犯!人家还在被子上给你留了信?!”
“这要是传出去,老子这张脸往哪儿搁?!”
最后一句话,少校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唾沫星子喷在空气里,在惨白的灯光下形成细小的雾。
陆中间没躲。
他甚至没擦脸。
只是静静看着周建国,等他说完,等他的呼吸稍微平复一点。
然后,陆中间才慢慢开口。
“周营长。”
他用的是周建国的军职,而不是少校。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将一个二十一岁、肋骨断了三根、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的年轻人。”
“在一个连的驻守下,悄无声息的打晕我的人,然后不声不响的离开医院的?”
周建国一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陆中间已经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床被子。
他拎着被角,把写着字的那一面正对着周建国。
周建国的目光,落在陆中间指着的老夫两个字上。
紧接着他的瞳孔,一点一点收缩。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陆中间打断他把被子扔回地上。
“从西郊煤矿爆炸到殷嶋全家灭门,到轧钢厂盗窃杀人爆破,南锣鼓巷95号院伤亡过半……”
“这一连串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敌特破坏。”
陆中间顿了顿。
“我估计这是有人在帮高顽斩断他和四九城、和四合院、和所有过去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