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
易中海象是被那抹金色烫着了眼睛,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又意识到自己不能退,于是硬生生刹住脚。
易中海脸上的肉在昏光里抖得厉害,汗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他也顾不上擦。
“我、我不知道啊沉同志!我真不知道!”
易中海的声音又尖又急。
“这、这东西哪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屋里……屋里怎么会有这个?”
他拼命摆手,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划拉,象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棉袄袖子甩起来,带起一股混着汗味的冷风。
沉马没说话。
他就那么举着金条,静静看着易中海表演。
看了足足有四五秒钟。
直到易中海的摆手越来越无力,声音越来越虚,最后只剩下嘴唇哆嗦。
沉马这才慢慢放下手,把金条攥回掌心。
“不知道?”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屋里所有人都能听出里头压着的冷意。
“易中海同志,你是这院里的管事大爷,后院五保户屋里出现来历不明的金条,你说你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
易中海快哭出来了。
“老太太她年纪大了,耳朵又背,平时我们也就送点吃的,她屋里头……里头我们哪敢乱翻啊!”
易中海越说越乱,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得可笑。
沉马不再看易中海。
他转头,将目光落在炕沿上坐着的聋老太太身上。
聋老太太此刻已经闭上了眼。
枯瘦的身子微微佝偻着,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煤油灯跳动的光晕里,晦暗不明。
只有胸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她象是睡着了。
又象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玩赖的主打一个死不认帐。
“老太太!”
沉马语气严厉。
聋老太太没动。
“我现在问你!”
沉马往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东西,哪来的?请你如实回答!”
依旧没反应。
聋老太太甚至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沉马的眉头终于缓缓皱了起来,他不再问。
转头对门外那两个已经围过来的干事挥了挥手。
“控制起来。”
“是!”
早已等侯多时的两个干事应声上前。
一个直奔易中海,另一个走向炕边的聋老太太。
易中海看见人过来,下意识想往后退。
脚后跟却绊在凳子上,整个人跟跄着往后倒,被那干事一把攥住骼膊反拧到背后。
“哎哟!轻点、轻点!同志,我真不知道啊!我冤枉啊……”
易中海的嚎叫被堵在喉咙里。
那干事动作麻利从后腰摸出手铐,“咔嚓”一声,扣住了他两只手腕。
金属的冰凉通过皮肤,瞬间刺进骨头里。
易中海整个人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腕子上那圈闪着寒光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另一边走向聋老太太的干事,动作明显尤豫了一下。
炕沿上坐着的毕竟是个八十多岁、浑身脏污、看起来随时会断气的老人。
他伸出手,想去扶老太太的骼膊。
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老太太袖口的那一瞬间。
聋老太太忽然动了。
不是躲。
是整个人往前一栽。
像根被抽了骨头的破麻袋,软绵绵地从炕沿上滑下来,扑通一声直接瘫倒在地上。
脸朝下,一动不动。
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那干事也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伸手去探老太太的鼻息。
手指在老太太干瘪的鼻子下停了几秒。
“……还有气。”他抬头看向沉马。
沉马走到近前,低头看着地上瘫成一团的聋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侧贴着冰冷的泥地,眼睛紧闭,嘴唇微微张着,嘴角淌出一丝浑浊的口水。
看起来就象是个突发急病、人事不省的垂死老人。
沉马看了几秒钟。
然后,他缓缓蹲下身。
伸手,捏住了老太太的手腕。
手指搭在脉搏上。
脉搏确实微弱,跳得很慢,但节奏却异常平稳。
沉马抬起眼。
目光落在老太太紧闭的眼皮上。
那眼皮在煤油灯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沉马松开了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地上,聋老太太依旧一动不动。
只有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沉马不再看她。
他转身对屋里剩下的干事,以及刚刚闻声从院子里赶进来的另外两人下令。
“搜。”
“戴口罩。”
“这屋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一寸地方,都别放过。”
“是!”
守在外面的几个干事立刻行动起来。
有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厚厚的棉纱口罩,分发给同伴,自己也迅速戴上。
口罩一戴,屋里那股呛人的异味顿时被隔开大半,但视线所及处,依旧是满地污秽。
没人再尤豫。
一个干事直接走到炕边,弯腰,伸手抓住床铺边缘,用力一掀!
“哗啦!”
破烂的炕席被整个掀开,底下堆积的灰尘、煤渣、碎草屑瞬间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乱飞。
床底下布满了灰尘,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另一个干事走向墙角的破柜子。
柜门被拉开,里头塞着几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还有几个空了的罐头瓶子。
他把东西全都掏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蹲下身,用手指关节,一寸寸敲打柜子的底板和背板。
咚咚的闷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清淅。
一个戴着口罩蹲在床边的干事,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伸手从床底下最深处,拖出了一个用破麻袋盖着的东西。
麻袋很沉,拖出来的时候,在泥地上刮出沉闷的摩擦声。
干事解开麻袋。
里头,露出了那个用旧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以及,旁边那个散开了一角的木匣子。
匣子里,银元漏出来几块,在昏光里泛着哑白的光。
屋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只有煤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他们差点就错过了一条大鱼!
就差一点点!
沉马走到那个包裹前,蹲下身。
他解开旧衣服。
黄澄澄的金条,码得整整齐齐。
旁边是装满银元的木匣,另一个匣子里,翡翠镯子、金戒指、玉佩挤在一起。
还有那几沓用麻绳捆好的钞票。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
在五保户聋老太太的床底下。
在满地屎尿污秽的屋子里。
沉马站起身。
他转过头,目光先落在易中海脸上。
易中海象是被那目光烫着了,猛地低下头,不敢对视。
“易中海。”沉马开口。
“现在,你还想说你不知道?”
易中海浑身一颤,眼睛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我、我真不知道啊沉同志!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自己藏的!我、我从来没碰过!我真不知道她屋里藏着这些啊!”
他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就是个管事大爷!我平时就帮着街道上照应一下!老太太她她藏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告诉我啊!”
沉马没理他的辩解。
他走到瘫在地上的聋老太太身边,蹲下身。
“老太太。”
他的声音,冷得象腊月屋檐下挂的冰溜子。
“这些东西,哪来的?”
地上,聋老太太依旧一动不动。
眼睛闭得死死的,连胸口那点起伏,似乎都更微弱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沉马盯着她,一字一句。
“你现在交代,这些东西的来源,背后还有什么人,我们可以考虑你的年纪,从宽处理。”
“要是继续装死,顽抗到底……”
他顿了顿。
“窝藏大量来路不明的财物,知情不报,甚至可能参与敌特活动,这些罪名,足够让你这把老骨头,在牢里烂到死。”
“你听清楚了吗?”
地上聋老太太的眼皮,又颤了一下。
但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
沉马等了几秒钟。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
“好!好!好!”
他转身连说了三个好字。
“拆!”
“把这屋子,给我拆干净!”
“地砖,一块块撬开!墙缝,都给我掏一遍!”
“我倒要看看,这屋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