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听见动静,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双腿落地,牢牢的锁着床边。
昏花的老眼在昏暗里眯了眯看向门口。
沉马走进来。
他一进屋,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屋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一股混合着老人体味、煤烟、尿骚和某种说不出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
地上是坑洼的泥地,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墙上糊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卷边,屋顶的椽子裸露着,挂满了蛛网。
床上的被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油腻腻地堆在那儿。
而最刺鼻的是那股大小便的味道。
沉马的目光落在炕沿附近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大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渍,颜色深黄,边缘还洒着一层浮土。
他身后的两个干事也跟了进来,一闻这味,脸色都不太好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聋老太太还坐在那儿,歪着头,眯着眼,象是努力想看清来人。
“谁啊?”
聋老太太声音嘶哑。
“中海啊?又来给我送吃的?”
“老太太是领导,领导来看您了。”
易中海提高声音凑近了些。
“啊?什么?听不见……”
聋老太太摆摆手又把头转向沉马。
“这谁啊?面生。”
沉马没接话,他皱着眉头在屋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多年来的经验让他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只见这屋子的地面虽然脏,但似乎刚被胡乱扫过,一些浮土被扫到了墙根,露出底下颜色稍深的地面。
沉马的脚步,停在了墙角覆盖着青砖的地面附近,弯下腰开始仔细观察。
砖缝边缘的土,颜色和周围略有不同,象是刚被翻动过。
而且,空气里除了尿骚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的土腥气。
尤豫了几秒钟,沉马强忍着不适感,蹲下身伸手想去摸那块砖。
“领导!”
看见这一幕的易中海,背后的冷汗都给吓了出来。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沉组长眼光居然如此老辣,仅仅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藏东西的位置。
情急之下不由得突然开口,声音都带上了些许颤斗。
“领导领导!那地方脏!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有时候控制不住,我来我来,您别脏了手!”
沉马的手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有些意味不明的,看向走来的易中海。
易中海被盯得愣在原地,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容僵硬,额角的青筋在昏暗里微微跳动。
但易中海知道自己要是在这时候胆怯,那一切就都完了。
于是强做镇定直接开口。
“说起来这位老太太是五保户,我们院又是街道评的文明四合院,平时基本上都会轮流过来帮着打扫。”
“就是今天……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您多包函,多包函。我现在就收拾感叹号。”
易中海语速很快,与大多数人紧张的时候别无二致。
与此同时迅速拿起一旁的扫把就要动手。
沉马没说话。
他收回手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聋老太太身上,任由易中海折腾。
“老太太,何雨柱您认识吗?”
聋老太太眼神闪铄,歪着头手拢在耳朵边。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
“何!雨!柱!”
拿着扫把的易中海在旁边吼了一声,试图驱散心里的恐惧。
“柱子!傻柱!”
“柱子啊……”
聋老太太装作象是听懂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但很快又恢复茫然。
“柱子怎么了?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他平时常来看您吗?”沉马问。
“常来!常来!”
聋老太太脸上卷成一朵菊花,那笑容在皱纹堆垒的脸上显得有点诡异。
“柱子孝顺!给我送吃的!比我亲孙子还亲!”
“亲孙子?”沉马捕捉到这个字眼。
“大肘子?你要请我吃大肘子?”
聋老太太又开始装聋。
易中海见此情形连忙赶紧解释。
“老太太就是那么一说!她把柱子当孙子看,柱子也常接济她点吃的。院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可怜柱子心善。”
聋老太太坐在那儿,坦然迎着沉马的目光,甚至还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黑黄的牙。
沉马盯着聋老太太眉头不由得皱起。
他总感觉这老太太身上有一股讨厌的气息。
这个屋子感觉也很不对劲。
但聋老太太这80多岁的年纪,又不能和贾张氏一样吊在树上。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沉马的目光,再次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再次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即便是他们调查部也是要讲证据的。
目前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指向眼前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太。
而且以聋老太太出个门都够呛的身子骨。
和很难与敌特产生什么联系。
再加之本案最重要的线索何雨柱与她并无直接的亲属关系。
他总不能因为感觉不对劲,就把这屎尿横流的屋子翻个底朝天吧?
恶心自己的队员不说。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五保户。
找到什么还好,要是真什么也没找到。
在这个年代对五保户动手,万一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来,政治影响太坏。
说到底他们依旧是子弟兵,不是无所顾忌的军阀。
沉马的手指,在裤缝边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易中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觉到沉马怀疑的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刮过这间屋子的每一寸。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
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干事匆匆跑进后院,呼吸急促。
“沉组长!不好了!”
他冲到沉马跟前,压低声音,但语速极快。
“出事了!红星街道办王主任,王秀英,被发现吊死在自己家里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紧张氛围顿时一滞。
聋老太太与易中海眼中同时闪过惊讶之色。
沉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但发现的人说尸体已经硬了,至少死了一天以上,屋里还被翻得乱七八糟!”
“派出所的人已经过去了,但王主任是街道干部,这事可能和轧钢厂的事有关联!”
沉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个街道办主任。
虽然级别不高,但到底也算个干部,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还是吊死在家里……
沉马猛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肮脏昏暗的屋子。
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依旧一脸茫然的聋老太太。
思索了几秒钟。
决定还是先去处理一下王主任的问题。
想到这里沉马摆了摆手开始向着门口走去。
两个干事紧随其后。
年轻干事看了一眼易中海,也匆匆跟了上去。
看见这一幕,易中海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腿一软,差点整个人坐在屎尿横流的地上。
聋老太太那浑浊的老眼里同样闪过一丝精光。
虽说王主任的死让她很意外。
但无论如何都算是救了自己等人一命。
眼前这个调查部的沉马明显已经看出来一些什么。
但一个好人不管再优秀,在铁血,都很难随随便便对老人和孩子下手。
她们算是过了这一关。
可就在两人才刚松一口气的时候。
“叮呤!!”
一声脆响从门口传来。
易中海和聋老太太神情一滞,屋里的众人脖子有些机械的转向门口。
只见准备跨出聋老太太家门坎的神马停在原地。
眉头紧皱的看着自己脚下踩到的一小根,黄澄澄,亮晶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