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轧钢厂食堂后头那片空地上。
保卫科长老陈蹲在炸点旁边,手电光柱在焦黑的坑洼里来回扫。
他戴着手套,从土里抠出一小块还没烧完的炸药残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硝烟味混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是普通煤矿常用的那种。”
老陈把残壳递给旁边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
“成色、配比,都和西郊煤矿仓库丢的那些对得上。”
中年人接过残壳在手里掂了掂,没说话。
毕竟是四九城的重点轧钢厂,不是远离城区的煤矿也不是居民区。
对于这种事件特殊部门的应急处理格外迅速。
这次来的是调查部派来的一名副组长。调查部成立于55年,具体职能与最高长官自己查,我不敢写】
姓郑,进入组织前在矿务系统干过,对炸药门儿清。
郑组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围墙外头。
口子正对着一条通往城外的土路,路上有模糊的车辙印,但被炸飞的砖石盖住了大半,看不出是什么车。
“对方这是已经把赃物运出去了?”
郑组长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凌晨里字字清淅。
“看样子里应外合,只是为什么是食堂仓库?他们在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站在他身后的老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保卫科二十几号人把现场围得严严实实,手电光柱交叉,照得那片废墟亮如白昼。
可再亮,也照不亮老陈心里的窟窿。
食堂仓库空成这样,显然不可能是下班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能办到的。
对方显然偷偷摸摸干了好长时间。
现如今何雨柱的尸体躺在院子里,盖着白布,等着天亮后法医来验。
而他们这些保卫科直到现在居然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丢的又是什么东西!
要知道轧钢厂很多零件全都涉及西北的国运之战。
这案子,已经不是他或者杨厂长能兜得住的了。
“郑组长,您看这……”
老陈搓着手,声音有点发干。
“如实上报,请求支持。”郑组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事情紧急就按敌特破坏、武装盗窃杀人灭口来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你们杨厂长在哪儿?”
“在,在办公室,等您……”
“走。”
郑组长转身往厂区里走,老陈赶紧跟上。
两人带着一队便衣穿过厂区。
路上遇见几拨厂里组织的巡逻的工人纠察队,看见两人全都下意识地立正、让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灯火通明。
杨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烟头堆得象座小山。
门被推开,郑组长和老陈走进来。
“郑组长。”
杨厂长站起身想挤个笑容,可脸上的肌肉僵得象冻住的猪肉。
“杨厂长,情况想必你都知道了。”
郑组长没客套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炸药残壳啪一声拍在桌面上。
“对方用的疑似煤矿的炸药,应该是上次西郊弄过来,不出意外的话和煤矿爆炸案是同一波人!”
闻言杨厂长的眼皮跳了跳。
“仓库里的东西,清点出来了么?”
郑组长又问。
“清、清点了……”
杨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手有点抖。
“腊肉六扇,风干鸡十二只,板鸭八只,香肠……香肠四十斤,白面三百二十斤,大米两百斤,菜籽油四桶,咸鸭蛋……咸鸭蛋两百个,还有细菜……”
他念着念着,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并不认为会有人为了这些食物如此大动干戈。
郑组长没吭声,静静等杨厂长念完。
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一下,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嗒声。
“就这些?厂里生产的零件呢?枪呢?”
看见杨厂长放下清单,郑组长又问。
“失窃的仓库是食堂仓库,基本不会存放零件,除此之外保卫科丢失56式半自动一支,子弹少了二十发,枪号是……”
看见杨厂长的窘迫,老陈立马上前报出一串数字。
“食堂外面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死者名为何雨柱原轧钢厂食堂头灶,左手手掌中弹,最后胸口挨了三枪,应该都是咱们的人打的。”
“但打他之前有人从暗处开了一枪,打伤了我们保卫科的小王。”
闻言郑组长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
烟雾在灯光下盘旋。
“杨厂长,你怎么认为?”郑组长开口。
杨厂长的额头开始冒汗,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现在有点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我我觉得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敌特破坏活动”
“不!这不是一般的敌特。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对轧钢厂内部极其熟悉的那种!”
郑组长打断杨厂长的话,来回看向两人的眼睛。
“我们厂里有内鬼!敌特就在轧钢厂职工里面!”
话音落下三人均是面色难看。
天蒙蒙亮的时候,调查部的人正式进驻了轧钢厂。
不是郑组长带来那几个人,是一整队上面派下来的将近一百多号人,分三辆军车直接开进了厂区。
这些人一到就把厂领导班子全叫到了会议室。
门一关,就是好几个小时。
外头守着的秘书和干事,时不时就能听见里头拍桌子的声音。
能听见郑组长“你们这是严重失职!”的怒吼。
但更多的交谈内容,就连站在窗外的乌鸦也听不清。
只知道会议开完,杨厂长出来的时候脸是灰的,腿是软的,要人扶着才能走。
紧接着,在调查部的协助下全厂开始戒严。
所有车间停产,所有职工集中在食堂和大礼堂,按车间、按班组,一个一个接受问话。
问话的内容基本都一样。
“昨天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你在哪儿?在干什么?有谁能证明?”
“认不认识何雨柱?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有没有发现厂里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对西郊煤矿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筛子,要把整个轧钢厂几千号人,从头到脚筛一遍。
气氛逐渐变得压抑。
几千号人没人敢大声说话,没人敢交头接耳。
就连平时最横的钳工、锻工,在调查组那双眼睛面前,也老老实实低着头。
一句多馀的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