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殷嶋话音落下。
愤怒不已的李矿长,瞬间被两名士兵反剪着骼膊。
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死死瞪着殷嶋,那眼神如果能杀人殷嶋早已被凌迟百遍。
张工安脸色灰败得象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老丈人那番大义灭亲的话象一把钝刀子,慢悠悠地割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完了,彻底完了。
这个罪名扣下来,别说以后接老丈人的班,这身皮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但张工安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解,毕竟工作出现重大失误顶多一撸到底。
但参与谋杀可是要吃枪子的!
杨厂长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棉大衣的扣子,眼中并没有什么波动。
都能坐到他们这种位置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这种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他一个厂长可不会干。
他还年轻,还有个十多年给他往上爬!自己的羽毛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底,要不是年轻时候欠了聋老太太一个大人情,他堂堂一个厂长今天压根就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少校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殷嶋的汇报。
目光扫过李矿长扭曲的脸,又移回殷嶋那副沉痛中带着凛然的表情。
“殷所长是吧?你所反映的情之后自然会有人找你核实。”
周营长的声音有些冰冷,不带什么情绪。
“而上级给我的任务是控制现场,防止事态扩大,并将所有相关人员安全移交。”
“至于责任认定、敌特调查,那是相关部门和专业单位的工作。”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示意身旁的一名士兵将所有涉案人员先行羁押。
李矿长被押着往外走时,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嚎叫。
“殷嶋!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声音无比凄厉,在寒风中传出老远。
张工安则是被人架起来的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少校象是没听见也没看见,目光转向杨怀民。
“杨厂长,麻烦您和保卫科的同志也暂时留下,配合我们理清现场人员名单和基本情况。”
“殷所长,您受伤不轻也需要医疗检查。由于其他伤员大部分为服刑人员,我们会统一安排送往医院并派人看护,直到完成移交。”
少校的安排条理清淅,界限分明。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军队不越权,也不介入地方事务的纠葛。
至于这几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他无意深究,也无需深究。
少校这种近乎漠然的公事公办,反而让殷嶋心中一定。
只要离开军队的直接管控,回到他经营多年的系统内,殷嶋就有充足的辗转腾挪空间。
这个女婿等风头过了以后也不是不能回来。
“既然这位同志考虑得如此周全,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殷嶋压下不安的情绪,勉强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是有些心慌慌的。
但下一刻他立马就知道了。
就在士兵们开始有序组织伤员登车,殷嶋开始盘算接下来如何运作的时候。
“殷所长!殷所长!!”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撕裂了矿区尚未平息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看守所警卫制服、满脸黑灰和泪痕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从土路尽头冲过来。
他帽子不知丢在哪里,头发被汗粘在额头上,棉裤膝盖处磨出两个大洞露出里面脏污的棉絮。
年轻人几乎是扑倒在殷嶋脚前的,一把抓住殷嶋的裤腿。
“所、所长您家里炸了!完了!全完了!”
“什么?!”
殷嶋脑子里嗡的一声,象有口巨钟在颅内狠命撞响。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抓住年轻警卫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棉袄里。
“你说清楚!哪里炸了?!谁完了?!”
“就,就是咱们家属院!”
警卫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房子都塌了半边!您儿子和儿媳妇……”
他每说一个字,殷嶋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我孙子呢?!”
“我大孙子今天发烧没上学!他现在在哪儿?!”
听到孙子两个字,年轻警卫浑身剧烈一颤。
“老太太抱着他在阳台晒太阳,然后不知怎么的阳台就被炸断了,孩子从三楼摔下去了,找到的时候已经……”
“那我老伴呢?!”
殷嶋嘶吼着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老太太被炸飞的房梁压在下面,救出来的时候下半身都碎了……”
“轰!!”
殷嶋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头顶贯下,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早上出门时,老伴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他晚上早点回来。
说给大孙子熬了姜汤……
噗!!
一大口带着铁锈味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殷嶋口中狂喷而出。
老头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眼睛瞪得极大,直勾勾地望着四九城的方向。
仿佛要穿透这十几里的距离,亲眼看到那已经成为废墟的家,看到亲人们支离破碎的尸身。
然后,他象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向后倒去。
“所长!”
“快扶住!”
“医生!这边需要医生!”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周围的士兵和赶来的保卫科干事们,看向殷嶋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敬佩。
少校眉头紧锁快步上前,看了一眼面如金纸的殷嶋,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魂飞魄散的报信警卫,沉声道。
“立即送医!优先处理重伤员!控制现场消息,所有人员按原计划统一送往红星医院!加强沿途警戒和院内看守!”
“是!”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
担架不够用就从矿上找来门板,铺上些干草把重伤的人往上抬。
殷嶋被抬上担架的时候,仍有鲜血从他嘴角渗出。
李矿长在被押上卡车前,远远看到这一幕,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又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报应!殷嶋!你看见了吗?!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哈哈哈哈……”
笑声很快被士兵严厉的呵斥和卡车的轰鸣淹没。
高顽依旧昏迷着,被两个士兵小心地搬上一块门板。
他能感觉到粗糙的木板硌着后背,能闻到干草混杂着煤灰和血腥的气味,能听到周围压抑的呻吟和哭泣。
天空中几只乌鸦跟着这支由军车、卡车和徒步士兵组成的混合队伍,朝着四九城方向移动。
矿区的爆炸和家属院的爆炸几乎同时发生。
这已经超出了意外事故的范畴。
敌特破坏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队伍尚未进城前,就已经传遍了四九城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