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面无表情的工安关上了门,如同两尊门神守在外面。
殷嶋走到高顽对面的桌子后坐下,将搪瓷缸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高顽。
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足足审视了一分钟,殷嶋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辈一般的痛心疾首。
“高顽,是吧?”
“唉,小伙子,弄成这个样子何苦来哉?”
殷嶋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你家里的事情我听说了。父母的事情我很遗撼,那确实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看到。厂里和街道包括我们都感到很痛心。”
殷嶋的语气诚恳,仿佛真的在为一个不幸的家庭感到惋惜。
“但是,孩子啊你要相信法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按照程序来,该调查调查,该处理处理。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殷嶋端起搪瓷缸吹了吹表面的浮沫,啜饮了一口热水,继续语重心长。
“可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些什么?打架斗殴,致人重伤,现在外面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有怨恨。可这不是你走向犯罪道路的理由啊!”
“年轻人,路还长得很。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就把自己大好的前程彻底断送了。你现在老老实实交代,把事情说清楚,把你背后指使你的人供出来,我相信在量刑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给你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殷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那么现在告诉我,是谁在背后给你传递消息?是谁帮你在外面动手?你是不是被人利用了?把这一切说出来,你就还是可以挽救的失足青年。”
“继续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啊!”
殷嶋的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官腔打得圆滑无比,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或许真会被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所迷惑。
甚至产生一丝动摇。
然而。
高顽只是抬起眼皮,那双因为长时间强光照射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
只有一片漠然。
通过乌鸦的眼睛,张工安和这老东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那番关于内鬼、博弈的推测,才是这老家伙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真实原因。
什么相信法律,什么公正判决,什么被人利用……
不过是套话的伎俩,老东西是想从他这里撬开缺口,顺便坐实他的罪名。
看着高顽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冷笑,殷嶋脸上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放下搪瓷缸身体靠回椅背,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
殷嶋开始正视眼前的小杂碎。
开始知道自己这番表演,在对方面前,就象个小丑。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殷嶋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恢复了老吏特有的冷酷和不容置疑。
他不再废话,对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名公安立刻上前将一块浸透了冷水的毛巾,猛地捂在了高顽的口鼻之上!
“唔!”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毛巾吸饱了水,沉重而严密地封堵了所有的呼吸信道。
肺部本能地开始痉孪,渴望氧气,但吸进来的只有湿布纤维和冰冷的水汽。
高顽的身体瞬间绷紧,脖颈和额头的青筋因为缺氧而暴凸起来。
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皮带死死禁锢,只能在椅背上留下无力的刮擦声。
殷嶋冷漠地看着看着高顽的脸色由红转为青紫,看着他的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却徒劳无功。
就在高顽意识开始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的时候,殷嶋才抬了抬手。
毛巾被猛地拿开。
“嗬!!!嗬!!!”
高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该死的!
高顽刚刚差点感觉这老东西真的想弄死自己。
一点,就差一点,自己的分身就会出现,窗外的鸟群就会进来!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
另一名公安已经上前,手里拿着一根警棍,棍身用几层旧报纸厚厚地包裹了起来。
这种手法,既能避免留下明显的皮外伤,又能将打击的钝痛最大化地传递到内脏和骨骼。
殷嶋站起身走到高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
“说!谁是你的同伙?!”
伴随着冰冷的喝问,包裹着报纸的警棍,狠狠地砸在高顽的腹部!
“砰!”
一声沉闷的钝响。
高顽的身体猛地弓起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声,冷汗如同瀑布般从全身毛孔涌出。
“不说?”
殷嶋眼神狠厉又是一棍,砸在高顽的肋骨上!
“砰!”
骨裂般的剧痛再次炸开。
警棍如同雨点般落下,腹部、胸口、后背、大腿……
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高顽咬紧牙关,喉咙里溢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
他的身体在椅子上剧烈地颤斗,汗水、口水和因为内脏受创而溢出的血沫混合在一起,滴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但他那双眼睛,却始终死死地锁定在殷嶋那张布满皱纹和狠毒的脸上。
他没有求饶,没有惨叫,更没有吐露半个字。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都在他心中汇聚、燃烧,转化为更深的恨意和杀意。
脑海中的玉简,因为本体承受的剧烈痛苦和濒死体验,以及高顽心中那滔天的怨念与煞气,而发出了细微的、贪婪的嗡鸣。
它在吸收,在转化。
殷嶋打累了,将警棍扔给手下,喘着气坐回椅子上。
他看着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椅子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高顽眉头紧锁。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硬!
这种程度的拷打,竟然连一声象样的求饶都没有?
“把他拖回去,看好。”
殷嶋挥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明天继续。”
两名公安上前,解开皮带,像拖死狗一样将高顽从椅子上拖起,架出了审讯室。
殷嶋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而此刻,被拖回禁闭室,扔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高顽,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
通过天空中无数双猩红的鸦眼,看到了拘留所家属院里一位带着孙子正在玩耍的老妇人。
也看到了大街上,一名衣着得体意气风发,眉宇间和殷嶋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
高顽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老东西打得爽不爽?
难怪这么久从来没去看过外孙。
原来你的儿子和孙子更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