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
殷嶋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背后?”
他嗤笑一声象是在嘲笑张工安的天真,也象是在自嘲。
“你他妈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殷嶋猛地低下头满脸狰狞的看向张工安。
“高家父母就是普通工人,祖上三代贫农,有个屁的通天背景!真要有背景,能被院里那些蠢货和李怀德那种货色逼到家破人亡?”
张工安被问得哑口无言。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昊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殷嶋打断他,双手枕在办公桌上。
“家里养了鬼你知不知道?!”
“什么?!”
张工安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您的意思是所…所里有内鬼?!”
“不然呢?!”
殷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瓶乱跳。
“你真以为那小子是神仙?能掐会算?!”
殷嶋站起身开始在狭窄的办公室里踱步,眼神阴鸷地盯着张工安。
“你想想,你所里,有谁可能接触到你家里的信息?有谁可能对你不满?或者有谁可能是被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
张工安脑子一片混乱,他努力回想却因为酒精和恐惧,思绪如同乱麻。
他手下那些人平时对他都是恭躬敬敬,他实在想不出谁会背叛他。
“是…是陆中间?!”
张工安猛地想到一个人,副所长陆中间!
他一直和自己不对付,觊觎所长的位置很久了!
殷嶋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和困惑。
“陆中间那个笑面虎?确实有可能,他巴不得你出事好上位。”
“但是他通知我回来的时候,那语气不象是他主导的,反倒倒更象是他也摸不清状况,想把烫手山芋甩给我。”
殷嶋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用力揉着眉心,显得十分疲惫和烦躁。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殷嶋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闪铄着疑惑和警剔。
“所里还有哪路神仙能瞒过你我这么多年的经营,悄无声息地把手伸进来?”
“难道是上面有人想动我?还是他们冲着李怀德那条线来的,我们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殷嶋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浑浊不堪。
他当所长这些年为了坐稳位置,为了给女婿铺路,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上面几个副局之间也是明争暗斗。
而且,这里可是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品大员的四九城。
所长的位置虽小,也不是没人觊觎。
一时间,殷嶋竟然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在整自己。
“废物!真是废物!”
殷嶋越想越气,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白瞎老子培养你这么多年!非但没把手下人经营成铁板一块,反而让人家摸到了枕头边上!我看要不是老子今天回来,别说所长的位置,你他妈连这身皮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张工安被骂得面无血色只能死死抱着殷嶋的腿,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爸…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您得救我,您得救救昊昊啊!”
殷嶋看着女婿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胸口一阵发闷。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破局之法。
殷嶋仔细权衡着眼前的局势。
这个高顽必须处理掉,否则女婿的把柄就永远攥在别人手里。
但怎么处理?
直接弄死在看守所风险太大。
张工安刚因为高顽的威胁而退缩,转眼高顽就死了,傻子都会怀疑到他头上。
而且,那个内鬼还在盯着,一旦动手就是授人以柄。
按照这个傻逼女婿原本的计划逼他认罪,送去劳改?
且不说那小子骨头硬不硬,光是现在这种有人要搞他的情况,就足以让任何看似合规的操作充满变量。
万一在转移途中或者劳改农场再出什么意外,这黑锅谁来背?
想来想去,殷嶋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工安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殷嶋终于再次开口。
“起来吧,别嚎了。”
张工安怯生生地松开手艰难地跪直身体,眼巴巴地看着老丈人。
殷嶋的目光投向禁闭室的方向,眼神幽深。
“既然软的硬的,明里暗里的你都试过了,那咱们就换个法子。”
他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左右不过半大小子,我倒想会会这个高顽。”
“亲自看看,这个能把我的好女婿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子,到底长了几个脑袋,是不是真的铜皮铁骨,油盐不进!”
“他不是能知道外面的消息吗?那我就当面去问问他,这消息到底是从哪来的!”
殷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大衣,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重新凝聚起来。
虽然年纪大了,但多年积累的气势一旦放开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你去把人提到一号审讯室。”
殷嶋对张工安语气不容置疑。
“顺便把家伙事都准备好,这次,我来亲自审他。”
地上的张工安听到一号审讯室几个字,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那是所里最隐秘,也是手段最丰富的地方,通常只用来对付那些最最特殊的犯人。
看来,老丈人这是要下死手了!
张工安不敢怠慢,连滚爬爬地站起来。
也顾不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跟跄着就往外跑。
殷嶋看着女婿狼狈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压抑的天空。
看着寒风卷着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飞过看守所的高墙。
看着高墙上站着的一只硕大乌鸦。
“高顽……”
殷嶋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珠里闪铄着老狼般的凶光。
“不管你背后站着的是谁!到了我殷嶋的地盘,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