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被江凌川里里外外、揉圆搓扁地折腾了大半宿,唐玉几乎筋疲力尽,天蒙蒙亮时才迷糊过去。
困顿疲累,真是骨头缝都透着酸软。
意识是被窗外过于明亮的天光刺醒的。
她下意识眯着眼看向身侧,江凌川仍在沉睡,呼吸沉缓,眉宇间是毫无防备的放松,显然睡得极沉。
明媚的阳光照在立体的五官上,显得男人愈发英挺俊美。
意识回笼,唐玉猛地睁大眼,心头一跳。
天怎么这么亮,什么时辰了?
唐玉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也顾不得浑身酸痛,轻手轻脚却极其迅速地掀被下床。
她胡乱套上外衣,推开窗扇一角,只见日头已高悬,哪里还是清晨的光景!
“小燕!小燕!”她压着嗓子唤道,声音带着急迫。
小燕闻声从偏房跑出,见她神色慌张,忙道:
“玉娥姐,怎么了?”
“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三刻。”
巳时三刻!
唐玉眼前一黑。
学规矩的时辰是巳时二刻!
她整整迟了一刻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动作轻柔又迅捷地整理好凌乱的床铺。
目光触及床角那件被揉皱又污脏的男性中衣时,脸上一热,立刻将它团起塞到待洗的衣物最底下。
又匆匆从柜中取出江凌川今日要穿的常服,用熏笼略略烘着。
幸好,云雀已备好了青盐、漱口水和干净帕子,整齐放在外间的托盘上。
唐玉深吸一口气,拿起铜盆,快步走向小厨房,打算接些温热水,能让江凌川醒来能即刻洗漱。
她准备快些做完这些,赶紧去杜嬷嬷那儿。
她刚舀起一瓢热水,寒梧苑的院门,突然被“哐!哐!哐!”地砸响。
正在廊下小炉子前烧水的小燕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去开门。
门闩刚拉开,一个面相严厉、眼神倨傲的婆子便用力推开门,差点将小燕带个趔趄。
那婆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缩着脖子的粗使婆子,阵仗不小。
杜嬷嬷跨进门坎,先是拿眼刀子冷冷扫了一圈略显冷清的院子。
目光掠过吓得不敢吱声的小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冷气,扬声道:
“叫你们院里能说得上话的出来。”
恰在此时,刘婆子从后院倒了水回来,见此情形,心里咯噔一下。
忙堆起笑脸迎上前:
“这位嬷嬷瞧着面生,不知来我们二爷院里,有何贵干?”
杜嬷嬷这才将目光正眼落到刘婆子身上,她脸上挤出笑,语气拿腔拿调:
“添麻烦了。老奴是奉夫人之命,特来请问玉娥姑娘。”
她刻意顿了顿,确保院子里所有人都能听清:
“夫人前几日明明白白定了巳时正学规矩的时辰,如今巳时三刻已过,却还未见玉娥姑娘的人影。夫人心下甚是担忧,特意遣老奴来问一声——”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如钩子般扫视着院内:
“可是玉娥姑娘贵体欠安,起不得身了?若是如此,夫人一片慈心,也好即刻去请了大夫来瞧瞧,莫要眈误了。”
“又或是……二爷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绊住了姑娘的脚?
“若真如此,老奴便在此恭候,等姑娘忙完了院里的大事,我们再一同过去向夫人回话。”
“总不好……眈误了姑娘的正经功课,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字字诛心。
点明夫人之命,暗示装病或仗着二爷院里事大怠慢主母,最后还要扣上眈误正经功课的帽子。
刘婆子听得额头冒汗,正不知如何应对,杜嬷嬷眼风一掠,正巧看见端着半盆热水、僵立在厨房门口的唐玉。
杜嬷嬷脸上那点假笑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严厉和毫不掩饰的讥诮,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哟!这不是玉娥姑娘吗?瞧着……气色倒不象有恙。”
“怎么,今日是大奶奶那儿的台阶太高,姑娘攀不上了?还是觉得夫人立的规矩,可以随意糊弄了?”
“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夫人亲自来请你?!”
唐玉闻言定了定神,将手中的铜盆递给一旁吓傻了的小燕,低声吩咐:
“端进去,小心些。”
然后,她抬步,朝院门口走去。
“奴婢来迟,让嬷嬷久等了。这就随嬷嬷过去。”
她走到杜嬷嬷面前,垂首道。
“这就走了?”
杜嬷嬷却嗤笑一声,非但没动,反而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上下打量着唐玉略显苍白的脸,和那有些遭乱的鬓发,眼中恶意更甚。
“姑娘年纪轻,记性不好,老奴少不得要多提醒提醒。夫人的规矩,时辰是头一等要紧的。”
“今日迟了,若不好好长长记性,只怕明日、后日,姑娘更要忘到脑后去了!”
说着,她猛地从身后那个粗使婆子手中,抽出了那根乌沉沉的的戒尺,
“今日便让姑娘记住,什么叫做守时!”
戒尺带着风声,凌厉落下——
却并未碰到唐玉分毫。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斜刺里伸出,稳稳地在半空中攥住了那截戒尺!
力道之大,让杜嬷嬷挥尺的动作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住了,骇然望去。
只见江凌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廊下,身上只松松披着那件唐玉方才备好的外袍,衣带未系,露出里面微敞的中衣和一片结实的胸膛。
他头发未束,几缕黑发随意垂在额前,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但那双眸子,却已冰寒刺骨,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盯着杜嬷嬷。
他就那么随意地握着戒尺,仿佛捏着一根稻草。
在杜嬷嬷惊骇的目光和唐玉骤然睁大的眼眸中,他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拧。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根坚硬实木制成的戒尺,竟被他徒手,硬生生从中折成了两段!
断裂的木茬刺手,他却恍若未觉,随手将两截断尺丢在杜嬷嬷脚前,发出沉闷的响声。
院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淅可闻。
江凌川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眸,目光扫过杜嬷嬷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又掠过她身后那两个禁若寒蝉的婆子。
最后,嘴角缓缓勾起嘲讽:
“母亲院里的人……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场面。”
“拿根烧火棍,就敢闯到我寒梧苑来,教训爷的人了?”
“怎么,是母亲近日太过清闲,还是你们这些奴才……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