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用法术稳住了酒馆,莫雷快步上前,扶起了那位瘫坐在地的酒馆老板。
“你没事吧?”
这位约莫四十岁左右,发量稀少的矮胖男人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眼神涣散。
直到莫雷又唤了一声,他才猛地回过神。
酒馆老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借着莫雷的力道站稳,目光在莫雷头顶的巫师帽和那副带链眼镜上停留片刻,终于认出了来人。
“是你,尊贵的法师先生!我记得你。”
他的嗓音异常沙哑,强行挤出笑容,不过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要不是你出手,我这酒馆今天怕是要变成一堆废墟了!恐怕还会有不少人受伤……多谢多谢,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没什么。”莫雷摆了摆手,指向酒馆的方向,“先处理眼下的事吧。”
“好的,好的。”
矮胖男人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转身面向酒馆破洞后那些惊魂未定的酒客们。
“诸位!诸位贵客!今晚让大家受惊了!是我管理不周,扫了大家的兴致!今晚所有的消费全部免单!算是鄙人一点小小的歉意!”
他提高了音量,尽管声音还有些发颤,却足够清淅。
宣布完免单,酒馆老板转过头去,试图去查找那个野蛮人的身影,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同样消失不见了。
象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的肩膀塌了下去,转向莫雷和巴卡夫,面带苦涩。
“两位,里面请吧,虽然……里面现在可能有点乱。”
三人绕过破洞,从正门进入酒馆。
内部的景象更是狼借,桌椅翻倒,杯盘狼借,酒液和食物溅得到处都是。
原本喧闹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以及压抑的寂静。
就连免单的宣告也并未让气氛活跃起来,大多数客人显然已无心停留。
他们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陆续离开。
不过,不少熟客在经过柜台时,还是默默地将相应的金币银币放在了台面上,甚至有人拍了拍矮胖男人的肩膀,低声安慰。
“老板,这钱你收着吧,修缮少不了花钱。”
“塞巴斯,挺住啊!”
“唉,碰上‘那个灾星’,算你倒楣……”
被称作“老板”、“塞巴斯”的矮胖男人看着柜台上的钱币,眼圈微微发红,只是不断地点着头,重复着“谢谢”。
待酒客走得差不多了,他才疲惫地靠在吧台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儿刚才怎么了?”
巴卡夫自顾自地找了个还算完好的凳子坐下,从次元袋里摸出两瓶威世啤酸酒,“啵”地一声打开,将其中一瓶递给了酒馆老板。
“谢谢……你们几个,去招呼楼上的客人离开……”
吩咐完侍者之后,塞巴斯这才接过酒。
“老板,你认识那个吟游诗人?他怎么……好象变了张脸?”
莫雷环顾四周,确认酒馆结构在法术支撑下暂时无虞,于是收起了法杖询问道。
一提到菲尼斯,塞巴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认识?哼!年纪稍大一点的老家伙,谁没听过这混帐做过的坏事?谁知道这个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混蛋又来我们海尔森了!”
酒馆老板咬牙切齿。
“呃……他刚才又做了什么?”莫雷小心翼翼地问。
“呼。”
矮胖男人灌了口酒,激动的情绪缓缓平复,讲述起了刚才的经过。
……
一刻钟前。
“哇……呀哈哈!”
“我的岩蜥尾巴拼盘呢,怎么还没上!”
“干杯!再来一杯!”
温暖明亮的火光,似乎在氤氲的酒水和食物香气里变得有些朦胧。
自杯中摇曳飞溅而出的晶莹酒液、壁炉中升腾缭绕的橙红焰苗、食客们大声谈笑时呵出的白气,端着沉重托盘在人群中灵活穿梭的侍应生……
这一切构成了野火酒馆每个夜晚独有的喧嚣与活力。
一伙明显刚完成委托,并且收获不错的冒险者围着最大的桌子打牌,吆喝声震天响。
旁边有一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吟游诗人,他似乎被这种氛围所吸引,用横笛配上了一段悠闲轻松的乐章,身体随之摇晃。
酒馆大堂,吧台之后。
他低着头,对吧台之外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借着油灯的光芒,细致而认真地用羽毛笔蘸上墨水,在一叠厚厚的羊皮纸上整理着的帐单。
自年轻的时候起,他的父亲“老石酒”狠狠上了一个吟游诗人的当之后,塞巴斯就对所有吟游诗人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见。
尽管他深知,酒馆生意离不开这些能带来欢乐音乐和传说故事的家伙,但他个人始终对他们保持着距离和必要的警剔。
眼前的场景,几乎自野火酒馆创建以来的每个晚上都在上演。
作为主人,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经营一家酒馆,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在这种小镇上,首先得弄明白你的主要顾客的身份,并挑一块位置合适的地皮。
冒险者,显然是石溪镇的消费主力。
除此之外,还得和那些与酒馆生存息息相关的人打好交道。
上至有名望的高阶职业者、税务员、教堂的圣武士执法者,下至可能连职业等级都还没取得的新人,都不能轻易得罪。
地下城有着无限可能,说不定就有幸运儿未来能一飞冲天。
另外,在这种地方经营酒馆,得深知一个道理:
绝不要在冒险者们刚刚经历了完危险辛苦的任务,浑身疲惫、神经紧绷、急需酒精来发泄压力的时候,去扫他们的兴。
不然,你将会支出一大笔治疔与修缮方面的巨额开销。
当然,面对某些冒险者过于偏激的行为,他每年高达数百枚金币的“治安管理费”,也不是白白上交的。
就在这时,靠近壁炉的一桌客人的讨论声愈发激烈起来,打断了塞巴斯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太甜了!跟半羊人喝的蜜酒似的,腻歪!喝不惯,不好喝!”
一位赤着上半身的壮汉咂咂嘴,皱着眉头放下那款酒馆新推出的特色饮料,“地底蜜蕈液”。
他认得那位常客,一名叫做“隆特”的野蛮人。
野蛮人的对面,一个半身人商人立刻尖声反驳:“嘿!你那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这味道多独特啊!”
二人的对话引得旁边几桌人也添加了讨论,话题很快歪到了他们各自喝过的最难喝的饮品上。
有人捏着鼻子回忆,说那必须是他在南边港口城市尝过的“生蚝芦荟汁”,有人则反驳说是某个偏僻村落被招待的“西葫芦炖茄子汤”。
“要我说,最难喝的就是加热后的大麦啤酒!又酸又涩,跟馊水一样!”其中一位人类佣兵大声宣称。
“这不算数!冰镇以后的大麦啤酒明明很好喝!”
隆特立刻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反驳。
“很多饮品冰镇前后完全是两种东西!比如牛奶,比如不少果酒,冰镇之后味道能好上一大截!”
“非也非也,我亲爱的朋友。”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坐在野蛮人旁边,一直笑眯眯吹着笛子的吟游诗人忽然停下了演奏。
“据我游历四方所见,有的饮品无论冰镇与否都同样难喝。”
“有这种东西?”野蛮人挑眉。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吟游诗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木杯,里面盛着半杯带着冰块的、色泽焦黄浑浊的液体,递到隆特面前。
“比如这个,常温似狗尿,冰镇之后……也似狗尿。”
他晃了晃杯子,冰块叮当作响。
“我尝尝!”
隆特狐疑地看了看诗人,又看了看那杯液体,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他一把接过杯子,仰头“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我呸!这什么鬼东西!”
下一秒,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猛地将杯子砸在桌上,呸了好几口。
“确实难喝得要命!比热大麦啤酒难喝一百倍!这到底是什么?”
“狗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