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禅房内。
正闭目打坐的济公,猛地睁开双眼,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一股强烈的心悸与巨大的不安如同冰水浇头。
他立刻掐指推算,指尖金光流转,脸色却越来越白。
“不对……不对!”
他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忍,
“这……人伦惨案!
不行!住手!快住手!”
他再也坐不住,如同火烧屁股般跳起来。
甚至来不及跟广亮等人交代,身形一闪,便已冲出禅房,化作一道疾风,朝着黑龙寨的方向疯狂赶去。
口中兀自念诵佛号,试图平息那推算中看到的可怕景象。
山寨外,高坡上。
陆邦缓缓抬起手,手中多了一副弩弓,箭头上绑着浸油的布条,已被点燃,在黑暗中跳跃着橘红色的、如同恶魔眼眸的光芒。
“放箭。”
一声令下。
“嗖嗖嗖——!”
数十支、上百支燃烧的火箭,如同骤然腾起的火雨,划破漆黑的夜空,带着尖啸,精准地落向那些被桐油浸透的角落、库房、营房……尤其是那堆积如山的“粮袋”!
“轰——!!!”
一点火星溅上淋透桐油的木材,瞬间爆燃!火舌猛地窜起数丈高,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
堆积的“粮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内部的桐油木屑爆发出惊人的燃烧力,火势在夜风的助长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连接、最终汇成一片汹涌澎湃的火海!
“走水啦——!!”
“救命啊!!”
“粮……粮袋烧起来了!快救火!!”
“酒!酒坛子炸了!!”
黑龙寨瞬间从狂欢的地狱变成了真正燃烧的炼狱。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凄厉的惨叫声、木材噼啪的断裂声、慌乱的奔跑声、绝望的哭嚎声……。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即使站在高坡上,也能感受到那焚尽一切的灼热。
火光映亮了陆邦苍白妖异的脸,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烈焰,那里面只有近乎愉悦的冰冷。
“烧吧……都烧干净……”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
山下小径,道济将速度提到了极致,破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已能看见远处天边那骇人的火光,以及夜风中传来的隐隐惨叫与焦糊气味。
“阿弥陀佛,希望和尚我还来得及”
山寨后的密林。
浓烟低垂,混杂着焦糊的肉味和燃烧物的刺鼻气息,将月光过滤成诡异的暗红色。
几条隐秘的地道出口隐蔽在藤蔓与乱石之后,此刻正不断地吐出一个个狼狈不堪、咳嗽不止的身影。
他们是黑龙寨中为数不多、反应较快或运气够好,在火势完全合围前找到并钻入逃生信道的山贼。
但地道的狭窄与通风不畅,让他们在爬出时,几乎每个人都吸入了过量灼热呛人的烟尘,眼睛红肿流泪,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肺部火辣辣地疼。
大部分人一出来便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干呕,甚至咳出血沫,短时间内失去了大半战斗力。
“快……快散开!别聚在一起!”
一个头目模样的嘶声喊道,自己却连站都站不稳。
“官兵……官兵肯定在外面!分开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这些平日里凶悍的匪徒,在经历了炼狱般的火海和窒息的逃生后,早已斗志全无。
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挣扎着爬起来,像没头苍蝇一样,朝着各个方向的黑暗山林跟跄逃去。
奉命包围后山、截杀逃匪的官兵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般扑了上去。
喊杀声、短促的惨叫、兵刃入肉的闷响在烟雾弥漫的林间此起彼伏。
陆邦目光在混乱逃散的人群中锐利地扫视,查找着。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
不远处,一个格外壮实却此刻显得异常笨拙的身影,正拖着一只似乎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拼命想往更密的灌木丛里钻。
即使隔着烟雾和昏暗,陆邦也一眼认出了那背影,那件被烧焦了半幅的皮甲。
梁安。
梁安此刻的状况极糟。
他在地道里似乎被掉落的碎石砸伤了腿,背后还有一大片被火焰燎过的焦黑痕迹,皮肉翻卷。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呼吸间全是血腥和烟尘,视线模糊。
他听到了身后逐渐逼近的喊杀和惨叫,心中又急又怕。
他咬着牙,拖着重伤的身体,踩过地上厚厚的、潮湿的松针落叶,发出“唏唏嗦嗦”的、在寂静林中格外清淅的声音。
就在他即将够到那片看似屏蔽的茂密荆棘丛时。
身后,那“唏嗦”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不,不是停了。
是变得极其轻微,却又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
梁安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
烟雾缭绕间,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他。
那人穿着深色斗篷,兜帽因为快速移动而微微滑落,露出半张在暗红天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有种妖异美感的脸,以及一双燃烧着冰冷火焰、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陆邦。
“你……” 梁安瞳孔骤缩,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然而,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问出口。
“噗嗤——!”
冰冷的匕首,在梁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咽喉!
力道之大,直接刺穿了他的颈骨,刃尖从后颈透出少许!
“呃……嗬……” 梁豹的双眼猛地凸出,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徒劳地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双手胡乱地抓向自己的脖子,想要拔出那致命的凶器,却只能触碰到陆邦紧握刀柄的、冰冷的手指。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猛地拔出匕首,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苍白的脸颊和衣襟上。
然后,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眼睛——被刀刃狠狠刺入、搅碎!
嘴巴——被横着切开,几乎咧到耳根!
胸膛——被反复捅刺,刀刃与肋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凭什么……凭什么……” 陆邦一边疯狂地捅刺、切割,一边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低语,声音嘶哑如同恶鬼。
“……全都去死……烂掉……烂成泥”
十几刀,几十刀……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地面潮湿的松针,浸透了梁安残破的衣物,也染红了陆邦的双手和半幅衣衫。
梁安早已停止了挣扎和呻吟,身体在最初的剧烈抽搐后,渐渐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被捅得稀烂的肉块,几乎看不出人形。
直到手臂酸软,直到胸中那股几乎要爆炸的黑暗情绪随着每一刀的落下而稍微宣泄出一丝,陆邦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站在血泊之中,低头看着脚下那团不成人形的血肉,脸上溅满温热的血点。
他的眼神慢慢恢复了一丝焦距。
还有一个人……
陆邦正欲转身离开这片血腥之地,向梁豹可能逃窜的方向追去。
突然——
“悉索……喀嚓……”
并非风声,而是极近处、有人刻意放轻、却仍不慎踩断了一截枯枝的声响!
就在他身后不过数步之遥的灌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