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气息散去,林间只馀浓重的血腥与死寂。
仇天鹅自暗处缓步走出,裙裾拂过沾染血污的草地。
她走到那摊触目惊心的血泊前。
目光落在其中那尾已然失去所有光彩、鳞片黯淡、几乎感觉不到生机的金色鱼儿身上。
那是叶青被打回原形的本体。
呲。
两辈子都是个炮灰。
蹲下身,莹白如玉的掌心泛起一层幽光,轻轻笼罩住那尾濒死的鱼。
“这半块龙鳞我就收下了,还你一丝生机。
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 。”
失去半块金鳞后,因为仇天鹅的灵气注入,原本灰败的鳞片,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泽,微不可察的鳃动重新出现。
叶青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庞。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串微弱的气泡。
仇天鹅伸手将他捞起,走到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俯身将他轻轻放入水中。
“走吧。”
溪水冰凉,冲刷着他受伤的躯体。
叶青努力摆尾,回头望去。
一滴混着血与泪的水珠,自鱼眼滑落,融入奔流的溪水。
仇姑娘,谢谢你。
他不再尤豫,顺着溪流,奋力向着江河方向游去。
那颗绿色的珠子……
她神色凝重起来。
那珠子绝非善物。
另一边,县令府内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凭借着官府的力量,以及仇天鹅通过隐秘渠道递送的信息。
关于灵隐寺近年来诸多“神异”事件背后可能存在的疑点,
以及某些僧侣与不明物类往来的记录。被迅速整理汇总。
若非如此,单靠凡人衙役探查,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县令看着手中初步整理的卷宗,眉头紧锁。
这里面不仅涉及僧侣行为不端,更隐隐指向灵隐寺可能存在的、超乎寻常的隐患。
尤其是结合夫人那日的遭遇和之后的噩梦,让他不得不高度重视。
“严密监视灵隐寺动向,尤其是出入之人。”他沉声下令
这几日,花田镇各家医馆都人满为患,济春堂更是从早到晚排满了长队。
起前来求诊的病人,征状出奇地一致:先是昏沉嗜睡,紧接着便是周身骨节钻心蚀骨地疼痛,继而皮肤上开始出现诡异的红斑、水泡,并迅速溃烂流脓,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腐肉与鱼腥的怪异气味。
仇天鹅戴着面纱,眉头紧锁,仔细为每个病人诊脉。
询问得异常详细:“近日可曾吃过什么不洁之物?接触过什么病人?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些面黄肌瘦、被病痛折磨得气息奄奄的村民,大多茫然地摇头,声音虚弱:
“仇大夫……我们都是本分人,吃的都是自家种的菜,喝的也是井里的水……”
“没、没接触过谁啊……就是觉得浑身没力气,然后就……”
“要说特别……前些天倒是去灵隐寺求了道平安符”
灵隐寺的符水!
林霜眸光一凛。
她自然知道,灵隐寺平日派发的“灵符”,大多只是普通黄纸。
有时会掺些安神定惊的寻常药材,烧了喝下,无功无过,全凭一个心理安慰。
但这一次……征状如此凶险诡异,绝非普通符纸所能引起!
是了,那绿色的珠子! 她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
她迅速对伙计吩咐:“去,将库房里那几味祛湿解毒、清热去瘴的药材,加倍熬煮成大锅汤药,先分发给征状较轻的人,稳住病情再说。”
伙计应声而去。
林霜走到后堂,看着药柜上琳琅满目的药材,眼神凝重。
她手头的方子,也只能暂时缓解,无法根治。
必须尽快找到对症之法。
晓得济春堂在外布施汤药后,济春堂的病患越发增多。
有机敏的病人家属互相打听,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共同点浮出水面。
所有病重之人,近期都曾去过灵隐寺,或求符,或上香。
“是灵隐寺!是那寺庙出了问题!”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瞬间点燃了积压的恐惧与愤怒。
家中有亲人垂死的悲痛,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尽数化为对灵隐寺的声讨。
群情激愤的民众聚集起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县衙,他们要县太爷给个说法,要揪出这灾祸的根源!
而灵隐寺收钱做法、纵容妖邪的种种传言,也爬入了深宅大院的毕府。
“变了!完全变了!”
方红指着形容憔瘁的庄红杏,声音尖利得刺耳。
对着毕潘全和毕夫人煽风点火。
“你们再看看她!刚嫁进来时是什么天仙模样?
现在呢?这满脸的疤,这破锣嗓子!
还有她当初那疯魔了非要嫁进来的样子!
这要不是灵隐寺那妖僧用了邪法,我把头拧下来!”
庄红杏听着这些剜心的话,摸着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疤,过往一幕幕在脑中翻腾。
毕潘安的丑陋与薄情,婆婆的刻薄,妯娌的算计,以及自己在这个家里遭受的拳脚和羞辱……
一股混杂着怨恨、悔恨和前所未有的清醒,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是了!定是那济公和尚骗了我!
他用妖法给了我一场虚妄的美梦,却夺走了我的声音,把我推进了这火坑!
我所嫁非人,饱受痛苦,都是那妖僧所害!
去他的嫁鸡随鸡!她不能再待在这魔窟了!
趁着毕家人还在争吵,庄红杏胡乱收拾了细软。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娘!
不顾身后的咒骂与阻拦,她如同逃离地狱般,跌跌撞撞冲出了毕府。
庄夫人见到披头散发、满脸疤痕、哭诉着在毕家非人遭遇的女儿,虽气她往日糊涂任性,但终究是亲生骨肉,心痛如绞。
再听闻女儿泣诉是被灵隐寺妖法所惑,联想起自己当初也觉得那婚事来得蹊跷,更是怒火中烧!
“告!必须告那妖僧!还我女儿公道,也还我庄家一个清白!”
庄夫人搂着女儿,斩钉截铁。
而毕府内,躺在床上的毕潘安越想越亏。
花了那么多彩礼,娶回来一个毁了容的麻烦精,这一切,都怪那灵隐寺乱牵红线!
“告!必须告那灵隐寺!赔我毕家损失!”
毕夫人看着儿子的惨状,亦是愤恨难平,觉得自家才是最大的苦主。
于是,这一日,花田镇的县衙门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一边是群情激愤、要求彻查瘟疫源头的患病家属与百姓。
另一边,庄夫人携着状似疯癫、哭哭啼啼的庄红杏。
毕夫人带着家丁抬着哼哼唧唧的毕潘安,两家人竟同时抵达,击鼓鸣冤,目标直指灵隐寺!
“青天大老爷!民妇要告那灵隐寺监寺广亮,借佛之名,敛财受贿,操纵姻缘,害我女儿终身!”
“青天大老爷!小人要告那灵隐寺济颠僧,行使妖法,惑人心智,害我儿婚姻不幸,险丢性命,恳请大人严惩妖僧,赔偿损失!”
庄红杏更是扑倒在公堂之上,扯着嘶哑的嗓子,声泪俱下,将她如何“被妖法迷惑”、如何失声、如何毁容、如何在毕家受尽折磨的“惨状”喧染得淋漓尽致。
她撩起面纱,露出那张新旧伤痕交织、惨不忍睹的脸,作为“铁证”。
更有挤在衙门口的百姓,高声呼喊,将瘟疫与灵隐寺符水有关的猜测和恐慌,一并传入了公堂之上!
县令高坐堂上,看着下面哭诉的庄红杏、愤慨的庄毕两家。
听着门外百姓关于瘟疫的惊恐呼喊,再联想到之前搜集的关于灵隐寺纵容妖邪的种种疑点,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一个灵隐寺!
好一个济公活佛!
敛财惑众,纵妖行凶,如今更是引来了荼毒生灵的瘟疫!
桩桩件件,天理难容!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震屋瓦,压下满堂喧哗:
“肃静!来人!速去灵隐寺,将涉案僧人广亮、济颠,一并缉拿归案!本官要亲自审问,看看这佛门圣地,究竟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又是如何引来这弥天大祸的!”
衙役领命,如狼似虎般冲出县衙,直扑灵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