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鹅亲自将毕家这一行人送回了府上。
甫一进门,毕府便炸开了锅。
毕夫人扑到昏迷不醒的儿子身上,哭天抢地。
“我的儿啊!是哪个天杀的黑心肝把你害成这副模样?!” 哭声凄厉,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毕潘全也围着假意哭嚎,眼神却不时瞟向旁边脸上裹着厚厚纱布的自家大嫂,心里五味杂陈。
大哥命是真硬,这样都没死成!
再看看这大嫂……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副身子,要是大哥死了,这美人儿说不定就……
唉,偏偏脸毁了,真是晦气!
方红心中算计落空,恨得牙痒,面上却扬起一副悲切担忧的神情,对仇天鹅道:
“有劳仇大夫送他们回来,这些是医药钱,辛苦您了,您请回吧。”
她递上银钱,语气客气却带着明显的逐客令。
仇天鹅接过银钱,看着这一家子各怀鬼胎、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得讽刺。
人类啊,果真是天生的演技派,这虚与委蛇的功夫,自己倒是要多学学,往后用得上。
她不动声色地再次加强了依附在毕府的灵气印记,方便她每日“观赏”这家子人的大戏。
乐得她连日用膳都多添了半碗。
起初,毕潘安醒来,得知是庄红杏“奋不顾身”救了自己,心中确实涌起一阵感动,觉得这妻子对自己真是情深义重,那点感情似乎瞬间升温。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纱布拆除后,妻子脸上那道狰狞可怖、彻底破坏容貌的伤疤时,那点感动瞬间凉了半截,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原本慢慢培养起来的情谊,失去了的容貌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毕老夫人更是将一切归咎于庄红杏,整天指着她骂:“丧门星!自打你进门,家里就没安生过!如今还克得我儿遭此大难!
一个哑巴,现在又成了丑八怪,我毕家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加之毕潘全和方红在一旁不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毕潘安看庄红杏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恶心。
起初的感激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非打即骂,用尽恶毒的语言侮辱她 。
“丑八怪!看着你都吃不下饭!连句话都不会说,我要你何用?!”
他甚至开始光明正大地物色新人,盘算着再纳一房美妾,心中更是动了念头,若这新妇合心意,将来扶为正室也未可知。
庄红杏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人竟能恶心到如此地步!
更没想到毕潘安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自己是他的结发妻子,为他挡了灾,毁了容,他非但不感激,反而变脸如此之快,还要另寻新欢来羞辱她!
以她原本张狂泼辣的性子,如何能忍?
她开始疯狂地摔碗砸盆,与毕潘安推搡厮打,将毕府闹得鸡犬不宁。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激烈争吵和极端情绪刺激下,她发现,她的喉咙,似乎松动了一些,她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嘶哑难听,却清淅可辨的音节了!
仇天鹅通过术法“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抚掌称快。
打起来!打起来!
她乐见其成,这一家子蛇鼠,没一个好东西,正好狗咬狗,一嘴毛!
庄红杏将这声音的恢复,归功于仇天鹅那剂“希望”之药。
她以为是那药起了作用。
恢复语言能力的她,将满心的怨恨、愤怒、不甘,全部化作了最恶毒的语言利箭,与毕潘安及其家人对骂!
一时间,毕府日日如同市集菜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摔打哭骂声震天响。
左邻右舍不堪其扰,纷纷抱怨。
“造了什么孽!天天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毕府周围住的几户人家,这些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这不,才到晌午,那高墙里头又传来了摔盆砸碗、男女对骂的尖锐声响,夹杂着老妇人哭嚎劝架的声音,简直比街口的菜市还热闹。
起初,隔得远些、不知内情的人家,还把这当做饭后谈资和笑料:
“听听,又开始了!这家子人,从老到小,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不是嘛,表面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那新媳妇才进门多久?
就听说开始琢磨着给自家男人纳妾,专挑那水灵的小姑娘下手,心肠坏得很!”
在街角买花的小翠,一边整理着花篮,一边跟相熟的姑子嘀咕:
“嚯,你们是不知道!毕家那位大少奶奶,听说脸彻底毁了,就是为了救她家男人伤的!
结果呢?嘿!全家没一个念她的好,那毕大少转头就要再娶一房美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旁边茶摊上,一个似乎知道些内幕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说的这些还不算最奇的!你们可知,那位大少奶奶,原本不叫庄天鹅,叫庄红杏。
听说容貌……颇为不堪。
可邪门的是,新婚那晚,竟大变活人,成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成了哑巴。
如今这容貌毁了,嘿!你们猜怎么着?她居然又能开口说话了!
只是那声音,嘶哑难听,跟破锣似的!”
很快,便有更知根知底的老街坊,提起了更早的旧事。
“唉,作孽啊!你们怕是忘了,早年那位如今开了济春堂、医术高明的仇天鹅仇大夫,她的脸就是为了救这庄红杏才毁的!如今这庄红杏自己也遭了报应,真是天道好轮回!”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在花田镇上空盘旋。
渐渐地,最初看热闹的心态被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排斥所取代。
“这一家子,从里到外都透着邪性!”
“是啊,那庄红杏更是灵异得很!一会儿丑一会儿美,一会儿哑一会儿又能说话……这哪是正常人?”
“我看咱们还是离那家人远点儿,心术不正,加之这么多灵异事儿,保不齐是真有什么妖孽鬼怪在作崇呢!”
“对对对,沾上晦气!”
原本只是当做笑话看的邻居们,如今看向毕府那朱红大门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畏惧和嫌恶,纷纷告诫家人孩童,无事莫要靠近。
毕家,在花田镇居民的心中,已然成了一处是非不断、诡异莫测的是非之地。
这几日,去济春堂抓药问诊的街坊,总有几个嘴快的。
趁着等侯的功夫,或是看诊完毕,忍不住凑到仇大夫跟前。
带着几分分享“大快人心”消息的意味,将毕府那些鸡飞狗跳、对骂不休的闹剧,以及外面越传越玄乎的流言,当做最新的笑料讲给她听。
“仇大夫,您可是没听见!昨儿个毕家又闹腾到半夜。
那毕大少骂他媳妇儿是‘丧门星’,他媳妇儿——就那个庄红杏,扯着那把破锣嗓子骂他是‘负心汉’、‘白眼狼’!哎呦喂,可难听了!”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边说边比划,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另一个老伯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当初她庄红杏是怎么对您的,咱们街坊都看在眼里!如今这局面,真是……啧啧,老天爷开眼呐!”
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心,也并非刻意挑拨。
在他们朴素的善恶观里,仇大夫是受了委屈的好人,如今恶人得了报应,这大快人心的消息,自然该让仇大夫也知道,让她也宽宽心,顺顺气。
仇天鹅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手上捣药或书写的动作不停。
偶尔抬起眼,对上街坊们热切的目光,她会微微颔首,轻声道:“哦?是么。”
或是,“世间之事,自有其因果。”
她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曾出言制止,那平静无波的态度,反而坐实了她在众人心中“通透”、“不过分良善”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