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先为伤势最重的毕潘安把脉。
因在自家药堂后院,她并未佩戴面纱。当她的脸庞在灯光下毫无遮掩地抬起时,旁边尚清醒的赵斌和家丁,甚至捂着脸的庄红杏,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张原本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上,此刻光洁如玉,肌肤细腻 。
虽不似庄红杏被法术塑造的那般明艳逼人,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宛如月下初绽的白莲,恬静而坚韧,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采。
原来,这些日子仇天鹅从未放弃恢复容貌。
她凭借“医术无双手册”与自身修炼,早已将原主仇天鹅的容貌恢复如初,甚至更胜往昔。
在她看来,原主那般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凭什么要顶着伤疤遗撼一生?
济公不愿做、做不到的事,她来做!
善良的人,合该有好报。
她迅速收敛心神,专注诊治。
把脉,开方,指挥伙计抓药、熬药,又取出特制的金疮药为众人清理包扎伤口,动作行云流水,沉稳有序。
最后,她走到庄红杏面前,轻轻拉开她死死捂住脸颊的手。
那一道伤口极深,皮肉外翻,几乎见了骨头,鲜血仍在汩汩渗出,彻底破坏了那张倾国倾城的假面。
林霜仔细查看了伤口,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凝重:
“红杏妹妹,你这伤口……太深了,已伤及肌理根本。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住性命,防止伤口恶化溃烂。我已为你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止血生肌,但能否恢复如初……唉,只怕是难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说话的同时,能清淅地感知到,因为庄红杏面容的实质性破损,济公施加在她身上的那道幻形法术正在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正如阳光下的冰雪,即将消融殆尽。
仇天鹅面上一片悲泯,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冷笑。
她看着庄红杏那双瞬间灰败下去、充满绝望与愤恨的眼睛,又适时地,如同施舍般,投下了一缕“希望”的光:
“不过……”
她语气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我这些日子翻遍医书古籍,倒是偶然看到一剂古方,据说对修复陈年旧疤乃至……某些喉喑之症,或有奇效。只是其中几味药极为罕见难得,配置也极为繁琐,成功率……亦未可知。”
庄红杏此刻心中正是冰火两重天。
她既嫉恨仇天鹅不费吹灰之力就恢复了容貌,更绝望于自己付出嗓音换来的美貌竟如此轻易毁于一旦!
此刻听到仇天鹅这番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强行压下对仇天鹅那恢复容貌的嫉恨与往日种种的怨毒,一把死死抓住林霜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她抬起头,那双曾经美丽如今却因伤口和急切而扭曲的眼睛,迸发出骇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强烈光芒,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嘶哑的“嗬嗬”声,疯狂点头!
药!她要那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她的脸,她的声音恢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仇天鹅感受着手臂上载来的疼痛,看着庄红杏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贪婪与希望,面上一片温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赵斌将人安然送至济春堂后,不敢久留,立刻返回灵隐寺向师父复命。
他们这些日子外出,主要也是为了寻访失踪的陈亮,今日之事算是偶遇。
他将毕家遭遇山贼,毕潘安重伤、庄红杏毁容,以及仇天鹅施救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济公听完,摇晃着破蒲扇,叹了口气:“唉,可怜,真是可怜呐……”
他掐指一算,眉头微皱。
察觉那伙山贼的源头似乎仍与毕家内部的恩怨脱不开干系,但这家族内部的污糟事,一时之间,连他也觉得棘手,不知该从何插手,只能摇头晃脑地连声道:“冤孽,真是冤孽呀……”
随即,他又听闻赵斌说起仇天鹅救治众人的细节,尤其是她如今已恢复容貌,医术高超,处事沉稳,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欣慰表情,对着赵斌,也象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嘛,这仇天鹅啊,是个积德行善的好姑娘,医术精湛,心肠又软,如今连脸上的疤痕也消了,可见是功德圆满,福报加身啊!”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以“贪心”为由拒绝为仇天鹅恢复容貌,此刻反而用一种印证了自己先见之明的语气说道:
“所以说啊,这人呐,只要有本事,心存善念,老天自然不会亏待。她如今这般能耐,这般品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又何必当初那般执着于一副皮囊呢?看开点,一切不就都好了嘛!”
在他看来,仇天鹅如今的“圆满”,恰恰证明了他当初“不帮”是正确的,是让她自己“修”来了福报。
他却选择性忽略了她为此付出的努力与挣扎,更无法理解,对于受害者而言,“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天经地义,与“贪心”无关。
他那套“放下即得到”的逻辑,在赤裸裸的、曾被不公平对待的伤痛面前,显得如此高高在上。
听着赵斌转述济公那番“不帮即是帮”、“看开就好”的论调,仇天鹅心下冷笑连连。
看来,这济公和尚虽是降龙尊者转世,却也察觉不到我以鬼道本源结合此界灵气施展的术法。
体系不同,倒真是方便。
只是,他这番“不帮即是帮”的高论,着实可笑!
按此逻辑,他插手“帮”了庄红杏,赐她绝世容貌,却夺其声音,让她顶着虚妄的皮囊嫁予错的人,陷入如今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这究竟是“帮”,还是“害”?
若这是“帮”,那这“帮”带来的恶果,他这尊号称普济世人的活佛,是否该担上一份因果?
若他认定插手庄红杏之事是“缘法”,是“帮”,而拒绝帮我恢复原貌是“不贪”,是“不帮即是帮” 。
那这世间的善恶标准、缘法定数,岂不全由他道济一人之心意而定?
他说贪便是贪,他说缘便是缘。
他看得顺眼的,作恶也可渡;他看不顺眼的,受害亦属贪。
好一个随心所欲的佛法!好一个双标的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