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岛深处,一座被云雾常年笼罩的孤峰之上,有飞瀑自九天垂落,水声轰鸣,灵气氤氲成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飞瀑之下,并非深潭,而是一个巨大的、呈现深邃暗金色的池子,池水粘稠如浆,平静无波,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苍茫、霸道、神圣的气息。那气息,仿佛沉睡着一头横跨万古的洪荒巨兽,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空间微微荡漾。
这便是玄龟岛的圣地,亦是玄龟一脉的传承根本之一——化龙池。
传说,此池乃上古时代,一头陨落的真龙,其精血洒落,融入地脉灵泉,历经万古演变而成。池中蕴含一丝稀薄但精纯无比的龙血精华,更有真龙陨落时的一缕不灭龙魂意志残留。对于身具龙族血脉的妖兽而言,此地是梦寐以求的造化地,亦是九死一生的修罗场。
池水可洗髓伐骨,淬炼血脉,提纯龙性。池中龙威与残念,则可锤炼神魂,磨砺意志。若能经受住池水冲刷与龙魂熬炼,血脉返祖,实力暴增,甚至觉醒上古神通。但若承受不住,则会被池水焚尽血脉,被龙威碾碎神魂,尸骨无存,化作池水的一部分。
池边,早已聚集了玄龟岛上上下下,但凡体内有一丝龙血血脉的妖修,无论化形与否,无论修为高低,都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那暗金色的池水。平日里,能有机会进入化龙池浸泡,哪怕只是边缘浅水区片刻,都是天大的恩赐。如今,却是要为一个外来族群开启,而且看龙王的意思,似乎允许他们进入深处局域,这让许多玄龟岛妖族眼中充满了嫉妒、不甘,甚至怨恨。
“哼,一群外来泥鳅,也配享用我族圣池?”一头尚未完全化形的元婴期覆海鳄,低声咕哝,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在场的赤鳞雷鳌们听得一清二楚。
赤雷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发作,却被赤鳌一个眼神制止。赤鳌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前方池水中传来的、让他血脉近乎沸腾的悸动,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不安。这是主上为他们争取来的机缘,不容有失,更不容在此时生事。
“肃静。”金瞳龙王的声音淡淡响起,不高,却清淅地压过了所有喧嚣。他凌空而立,俯视着化龙池,也俯视着下方众妖。金色的瞳孔扫过,所有妖修都禁若寒蝉。
“开池。”
龙王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没入池边一块不起眼的、形如龙首的巨石。巨石之上,铭刻着古老的龙族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更加浩大、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远古的真龙即将苏醒。
哗啦——!
平静的化龙池水,瞬间沸腾!粘稠的暗金色池水翻滚涌动,仿佛有无数条金色小龙在其中游弋、咆哮。池面蒸腾起氤氲的霞光,霞光之中,隐约可见真龙腾跃、神鳌驮山的虚影。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许多修为较低的妖修,当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去吧,莫要强求,量力而行。”王胜峰的声音在赤鳌、赤雷等所有赤鳞雷鳌心中响起。
“是,主上!”
赤鳌、赤雷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他们率四十三头赤鳞雷鳌,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化龙池。
池水边缘,已有不少玄龟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跃入,但大多只敢在边缘数丈范围内浸泡,且个个脸色涨红,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赤鳌来到池边,深吸一口气,毫不尤豫,一步踏入池中。
轰——!
如同踏入了一座沸腾的炼狱!滚烫的池水瞬间将他淹没,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热”,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烧、撕扯、冲刷!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经脉,甚至每一滴血液,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嚎!暗金色的池水疯狂地顺着毛孔、窍穴钻入体内,化作亿万道细小的金色利刃,疯狂地切割、粉碎、熔炼着他体内的一切“杂质”!
那不是普通的杂质,而是血脉中驳杂的、非龙性的、不够精纯的部分,甚至包括他自身的骨骼、血肉、经脉中不够“纯净”的部分!这是一种霸道到近乎残酷的“提纯”!同时,一股浩瀚、古老、神圣、又带着无尽威压与疯狂的意念,如同山洪海啸,冲入他的识海!那是真龙陨落后残留的不灭意志,充满了不甘、愤怒、毁灭、以及……一种睥睨万古的霸道与威严!
“啊——!”
赤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体表赤金鳞甲片片竖起,缝隙中渗出暗金色的血丝,浑身肌肉剧烈痉孪,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现出原形。但他死死咬住牙关,运转着主上载授的、融合了混沌奥义的“化龙诀”,引导着那股狂暴的力量,冲刷、淬炼自身血脉骨骼,同时,以自身坚定的意志,对抗着那恐怖龙威的侵蚀、同化、乃至……毁灭!
“坚持!坚持!这是血脉返祖的唯一机会!是主上赐予的造化!我……不能姑负!”
赤鳌心中怒吼,识海中,他观想出的本命虚影——一头脚踏汪洋、背负神山的赑屃虚影,仰天咆哮,硬生生扛住了那真龙残念的冲击!每一次冲击,虽然让他神魂震荡,几欲破碎,但虚影也变得更加凝实,对“力”的领悟,对“负”的感悟,也在飞速提升。
其馀赤鳞雷鳌,也纷纷踏入池中。霎时间,池边响起一片压抑的痛吼。修为稍弱的几头,踏入不过数息,便惨叫着翻滚出池水,浑身鳞甲破碎,鲜血淋漓,气息萎靡,显然是承受不住,受了不轻的伤,好在保住了性命。更多的,则是咬牙坚持,在池水中沉浮,身上赤金光芒与暗金池水疯狂交锋,气息忽高忽低。
赤雷踏入的位置更深,已到了十丈深处。它本就是赤鳞雷鳌血脉,主修雷霆,与龙血并非同源,受到的冲击和淬炼方式也略有不同。暗金池水冲刷着它的血脉,将其中属于雷鹏的、属于赤鳞雷鳌先祖的、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驳杂血脉,一一淬炼、提纯、激发。它体内的雷鹏血脉印记愈发清淅,隐隐在背甲上形成一道振翅欲飞的紫金色鹏鸟纹路。雷霆之力在池水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凝练、纯粹,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暗金色的龙气,威力更增。它承受的痛苦丝毫不比赤鳌小,但性格更加桀骜狂暴,反而将痛苦化为动力,疯狂运转雷法,吸收池水精华。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天,两天,三天……
化龙池边,已陆续有玄龟岛的妖修坚持不住,或主动退出,或昏迷被救。能够坚持三天以上的,皆是血脉精纯、心志坚毅之辈。而赤鳞雷鳌这边,虽有十几头因无法承受而退出,但剩下的近三十头,依旧在坚持,且气息在不断攀升,血脉波动越来越强。
第四天,赤雷率先突破!一股磅礴的雷霆之力混合着龙威冲天而起,在它背后,凝成一道展翅百丈的紫金色雷鹏虚影,雷鹏长啸,震动九天!它顺利突破至十一级中期,雷鹏血脉初步觉醒,掌握了部分雷鹏神通,战力暴涨!
第七天,又有数头赤鳞雷鳌成功晋升十一级,或是血脉纯度大幅提升,潜力大增。赤鳌卫队的整体实力,再次跃升一个台阶。
第十天,化龙池中,只剩下赤鳌、赤雷,以及另外三头血脉最强的赤鳞雷鳌,共五头,还在坚持。它们已深入到池水中心五十丈局域,这里压力之大,龙威之盛,已是之前的十倍不止!暗金色的池水几乎化为实质,每一滴都重如山岳,每一缕龙威都如同实质的巨锤,敲打神魂。
赤鳌浑身浴血,鳞甲脱落大半,露出里面新生的、更加致密、隐隐泛着暗金色的骨骼。他双目紧闭,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气息却愈发沉凝、厚重。他体内的赑屃血脉,在真龙精血的刺激和龙魂残念的压迫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苏醒、壮大。背甲之上,那模糊的赑屃负山图案,已完全清淅,甚至隐隐在发光,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气息。
第十五天,赤鳌蓦然睁眼,眼中赤金色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深邃的暗金。他仰头发出一声不似鳌,更似某种洪荒巨兽的咆哮!
“昂——!!!”
吼声如龙吟,又似神鳌长啸,蕴含着镇压四海、背负苍天的无上威严!随着吼声,他身躯急剧膨胀,眨眼间化作三百丈巨兽!体表的赤金鳞片已完全转化为暗金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每一片鳞甲上都铭刻着玄奥的、仿佛承载着山川地理的道纹。背甲之上,赑屃负山图光芒大放,一座虚幻的、巍峨神山的虚影在他背甲上显现,沉重无比,压得周围池水都凹陷下去。他额头那对赤金角,更加粗壮、狰狞,角尖紫电缠绕,更添威势。
十一级中期!不,距离后期只差一线!更关键的是,他的血脉彻底蜕变,已不再是单纯的赤鳞雷鳌,而是向着传说中的“混元负天鳌”进化!这是上古赑屃的一种强大分支,力大无穷,防御无双,可负天而行,镇压一方世界!
“好!好!好!”一直悬浮在池边天空,静静守候的王胜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不枉他耗费一滴真龙精血,助其稳固根基。赤鳌此番造化,根基之厚,潜力之大,已远超普通十一级妖兽,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赤雷也发出兴奋的长啸,背后雷鹏虚影更加凝实,双翅一展,雷光漫天,赫然也已触摸到十一级后期的门坎。
其馀三头赤鳞雷鳌,也各有突破,皆至十一级初期,血脉精纯,实力大进。
然而,就在众鳌为自身突破欣喜,准备离开化龙池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整个化龙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池水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深处,一股比之前强横百倍、千倍的恐怖龙威,轰然爆发!那龙威之中,蕴含着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暴戾、疯狂的气息!仿佛……有一头沉睡万古的、真正的龙魂,苏醒了!
紧接着,一道威严、浩大、却充满了无尽愤怒与怨毒的龙吟,自旋涡深处响起,响彻整个玄龟岛!
“擅动……龙血……亵读……圣池……死——!!”
暗金色的池水冲天而起,化作一条长达千丈、栩栩如生的真龙虚影!这虚影,与之前池水幻化的不同,它更加凝实,双目赤红如血,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气息,赫然是当年那头陨落真龙,残留在精血中的最后一丝不灭怨念所化!平日里深藏池底,与池水融为一体,今日被大量外族血脉刺激,又被赤鳌突破时的赑屃气息引动,终于彻底爆发!
“龙魂怨念!是先祖陨落时的最后怨念!”金瞳龙王脸色骤变,这怨念积攒万古,早已失去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欲望,其威能,堪比化神后期全力一击!更麻烦的是,此怨念与化龙池同源,一旦爆发,可调动整个化龙池的力量,毁天灭地!
“不好!主上!”赤雷、赤鳌等鳌大惊,想要冲出,但被那恐怖龙威死死压制,动弹不得。池边众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孽障,安敢作乱!”
就在此时,王胜峰一声冷哼,一步踏出,已至化龙池上空。他目光如电,盯着那扑杀而来的千丈龙魂怨念,眼中混沌光芒流转。
“一道残魂怨念,也敢逞凶?散!”
他屈指一点,虚天鼎虚影在头顶浮现,鼎口对准那龙魂怨念,轻轻一震。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并非毁灭,而是包容,是化解,是……同化!混沌之气弥漫,所过之处,那充满毁灭、疯狂的怨念,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千丈龙影发出不甘的咆哮,但身躯却在飞速变淡、消散,最终化作点点金光,重新落入化龙池中。池水翻腾片刻,缓缓平复,只是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那股狂暴的怨念气息,却已消失无踪。
“这……这……”金瞳龙王目定口呆。那困扰玄龟岛无数年、历代龙王都无可奈何、只能小心安抚镇压的真龙怨念,竟被对方一指……点散了?虽然怨念并未彻底消失,只是被打散了凝聚的形体,重新融入池水,但其凶性大减,未来至少万年,不会再爆发了!这对玄龟岛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恩情!
“多谢道友出手,化解此劫!”金瞳龙王连忙上前,深深一礼,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能如此轻描淡写化解真龙怨念,这位李道友的实力,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龙王客气了,举手之劳。”王胜峰淡淡摆手,目光看向池中。赤鳌、赤雷等鳌已趁机冲出池水,虽然个个带伤,气息不稳,但眼中神光湛湛,收获巨大。
“此番,多谢龙王慷慨,开放圣池。”王胜峰对金瞳龙王道。
“道友言重了,是老朽该谢道友才是。”金瞳龙王苦笑,心中却是庆幸不已。结交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对玄龟岛而言,绝对是福非祸。
“化龙池已毕,西海令也已到手。龙王,我等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王胜峰道。赤鳌卫队需要时间巩固修为,适应暴涨的力量。而他也想尽快抵达五龙海。
“道友这便要走了?”金瞳龙王有些不舍,他还想多与这位神秘强者论道几日。
“前路漫漫,不敢耽搁。日后有缘,自当再见。”王胜峰拱手。
“既如此,老朽便不强留了。祝道友一路顺风,早日抵达五龙海。若遇难事,可持西海令,来玄龟岛寻老朽。”金瞳龙王正色道,递上一枚传讯玉符。
“多谢。”王胜峰收起玉符,不再多言,带着韩立、赤鳌等人,登上已修复完毕、更添几分灵动的破虚神舟。
神舟起航,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金瞳龙王望着神舟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龙王,此人……究竟是友是敌?”青鳞老者上前,低声问道。
“是友非敌,至少目前是。”金瞳龙王收回目光,叹道,“其道深不可测,其志高远难量。五龙海……怕是要因他,掀起滔天巨浪了。传令下去,自即日起,玄龟岛封岛百年,谢绝外客。我需闭关,参悟今日所得。”
“是!”
……
破虚神舟,主舱。
赤鳌、赤雷等鳌伤势已无大碍,正在各自静室巩固修为,气息澎湃,显然收获巨大。韩立也在研究那枚“万妖镇魂符”,感悟上古阵道。
王胜峰独立舟首,望着前方那一片雷光隐隐、仿佛连接着天与海的巨大“帷幕”,目光深邃。
前方,便是横亘在古兽领海与五龙海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屏障——
无尽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