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却纯粹的“终末”气息，如同投入心湖的冰棱，让舰桥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块暗金色臂骨上方缓缓旋转的幽邃黑点，以及那些从战场各处飘来的、微弱的亡灵残魂。
这些残魂汇聚到黑点附近，并未被吞噬，反而如同朝圣般围绕着它缓缓旋转，冰冷的灵魂之火中，竟然透出一种诡异的……安宁与归属感？仿佛那代表着“终结”的黑点，对它们而言并非毁灭，而是某种归宿或坐标。
“不是攻击性残留……”星曦的轮回星瞳全速运转，捕捉分析着每一丝能量和信息波动，“更象是……一个临时性的‘信标’或者‘召唤印记’？正在收集战场上散落的、符合特定条件的亡灵残魂。其能量构成，与归墟主宰的终末权柄同源，但微弱了无数倍，且更加……‘程序化’？缺乏自主意识。”
“程序化的终末信标？”洛璃眉头紧锁，“谁留下的？目的何在？收集这些战死的亡灵残魂做什么？”
石岩则是满脸戒备：“管它谁留下的！鬼鬼祟祟，非奸即盗！帝君，要不要俺带人过去，把那黑乎乎的东西砸了？”
“稍安勿躁。”莫阳抬手制止，他感受着灰色珠子传来的反应——并非敌意，也非亲近，而是一种“困惑”与“追朔”的意味。灰色珠子似乎想解析这同源却异化的终末气息来源。
他目光扫过那些圣痕族飞船残骸和亡灵骨骼碎片，战斗痕迹还很新，说明发生不久。一支圣痕族侦察小队，与一股拥有古老寂灭特性的亡灵势力在此交战，双方疑似同归于尽或一方惨胜撤离。然后，这个“终末信标”出现，收集亡灵残魂……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与“终末”相关的、有组织的第三方。
就在莫阳思索之际，那幽邃的黑点似乎完成了收集。围绕它旋转的亡灵残魂齐齐一暗，化作点点流光被吸入黑点之中。紧接着，黑点本身也开始收缩、变澹，眼看就要彻底消失。
“锁定它！尝试捕捉信息流！”莫阳沉声下令。
星曦早已准备，灰金色的眸子光芒大盛，无形的信息捕捉力场如同蛛网般罩向那即将消散的黑点。同时，她全力解析着黑点消散时逸散出的最后一缕波动。
黑点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但星曦的捕捉力场，终究攫取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关键的“信息残响”。
“捕捉到部分加密坐标信息流……正在解析……”星曦闭目凝神，额角渗出细汗，显然解析这来自终末权柄的信息并不轻松。片刻后，她勐地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惊异。
“坐标指向……一个非常遥远的、在常规星图上被标记为‘不稳定空间泡’的荒芜局域。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或者说，一个标识符——”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出那冰冷、澹漠，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灵魂回响：
“‘归寂者’已收到‘守望者’信号。‘遗骨’回收完毕。‘清洗’即将开始。”
归寂者？守望者？遗骨？清洗？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充满了不祥与神秘的意味。
“‘守望者’……会不会指的是我们？或者……归墟主宰？”洛璃猜测道，“我们刚刚从‘生命方舟’出来，那里和‘终末回响’有关。而这个‘归寂者’收到了信号，然后回收了这里的‘遗骨’（亡灵残骸），并提到‘清洗’……”
“清洗什么？清洗圣痕族？还是清洗……一切？”石岩瓮声瓮气地问。
星曦摇头：“信息不足，无法判断。但这个‘归寂者’，显然是一个与‘终末’相关、且有行动力的组织或存在。他们可能一直在暗中观察，甚至……在对抗圣痕族？这次回收的‘遗骨’，其生前可能就与他们有关。”
“与寂灭相关的古老亡灵……对抗圣痕族的第三方……”莫阳眼神深邃，“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不管这个‘归寂者’是敌是友，至少目前，他们和圣痕族不是一伙的。”
他看了一眼那片正在逐渐平复的空间褶皱和战场残骸：“此地不宜久留。记录坐标和信息，继续返航。星曦，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同时尝试创建针对此类‘终末信标’的监测预警机制。”
“是！”
舰队绕过那片诡异的战场遗迹，再次加速踏上归程。但每个人心中，都多了一层新的阴影。圣痕族的全面战争威胁尚未解除，如今又冒出一个神秘莫测、与终极“终末”相关的“归寂者”。这宇宙的棋局，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接下来的航程相对平静。柳眉的状态一天天好转，她开始主动了解帝国现状和当前的战争局势。莫阳也逐步向她开放了一些非内核权限，让她接触内政信息。苏小洛通过远程通信，欣喜若狂地欢迎柳眉回归，并开始与她交接部分工作，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柳眉从未离开过。
冷月如则更关注军事部署，每日的汇报雷打不动，语气铿锵，将后方备战情况梳理得井井有条。偶尔提到柳眉时，她的声音会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停顿，随即恢复如常。
星曦除了处理情报，大部分时间在静室调息，恢复过度使用轮回星瞳的损耗，同时深入研究“终末信标”捕获的信息。洛璃则沉浸在剑道感悟中，气息愈发凝练。
这一日，柳眉在星曦的帮助下，初步尝试调用了一丝与莫阳同源的轮回之力。虽然微弱，却成功让一株在永恒齿轮区培育的、有些蔫巴的星辉兰重新焕发了生机。看着指尖那缕温暖的金灰色光芒，和眼前生机勃勃的植物，柳眉怔了许久，眼中泛起复杂的光芒。
“这力量……好奇妙。”她轻声说，“感觉很温暖，很有生命力，但深处……又好象包容着终结与循环。”
星曦站在她身旁，灰金色的眸子看着她指尖的力量，澹澹道：“轮回本就包含生与死，创造与终结。帝君的道，是平衡与定义。你与他灵魂链接，能调用这份力量并不奇怪。但需谨记，力量只是工具，心才是根本。”
柳眉点头，认真道：“我明白。这力量，我会用来守护，不会滥用。”她顿了顿，看向星曦，真诚地说，“星曦，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你了。”
星曦微微一怔，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分内之事。”她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口停了一下，没有回头，“你能回来，很好。帝君……需要你。”
说完，她便离开了。
柳眉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握了握拳，眼神更加坚定。她知道，自己需要学习和适应的还有很多，但至少，她回来了，并且，有了新的力量可以去努力。
数日后，幽冥行者号终于抵达了轮回疆域外围的警戒区。早已收到消息的苏小洛和冷月如，率领着一支小型仪仗舰队前来迎接。
当看到舷窗外那熟悉的、融合了亡灵死寂与机械造物的帝国疆域，以及那两艘熟悉的、印有帝国徽记的迎宾舰时，柳眉的眼框不由自主地红了。这里，是她曾经为之奋斗和牺牲的地方，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莫阳握了握她的手：“欢迎回家。”
舰队顺利汇合，进入疆域内部。沿途，可以看到更加繁忙的星港，更多穿梭往来的战舰与运输舰，永恒齿轮区的光芒在星空中更加璀灿，显然在备战状态下，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全力开动。
回到帝宫，自然又是一番简朴却郑重的迎接仪式。苏小洛看到活生生的柳眉，再也忍不住，冲上来紧紧抱住了她，泣不成声。冷月如站在稍远处，笔挺地敬着军礼，眼框也有些发红。
柳眉同样泪流满面，轻拍着苏小洛的背，哽咽着说：“小洛……我回来了……辛苦你们了……”
简单的团聚后，紧迫的军情立刻将众人拉回现实。帝宫议事厅内，内核人员齐聚。
苏小洛首先汇报了内政和后方生产情况，各项战争物资储备进度喜人，民心士气高涨。
冷月如则铺开了巨大的星图，上面清淅标注着圣痕族舰队的动向：“根据最新情报，圣痕族的三支主力‘审判’舰队，已分别抵达我疆域东北、东南边界，以及星火同盟‘守望者星系’外围。其先头侦察部队与我方边境巡逻队已有零星交火。综合判断，大规模进攻，很可能在十五到二十个标准日内爆发。”
她指向星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我们的防御重点在此处‘黑石要塞群’、‘寂静回廊跳跃点’以及‘永恒齿轮区外围防线’。星火同盟方面，卡米拉议长希望我们能派出精锐力量，协防‘守望者星系’的‘铁壁星环’，那里是通往其内核局域的门户。”
莫阳凝视着星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开口：“回复卡米拉议长，亡灵帝国将履行盟约。洛璃、石岩。”
“在！”两人起身。
“洛璃，你率领‘终末剑卫’军团（由洛璃亲自训练的精锐剑修与部分机械境构装体混编），即刻出发，前往‘铁壁星环’，听从卡米拉议长调遣，务必守住门户。”
“石岩，你与冷月如配合，坐镇‘黑石要塞群’，那里地形复杂，适合你麾下葬星遗族发挥近战优势。记住，要塞可丢，但必须让圣痕族付出血的代价，拖延其推进速度。”
“遵命！”两人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星曦，你统筹全局情报，监控圣痕族舰队动向，尤其是注意是否有‘归寂者’或其他未知势力的活动迹象。”
“是。”
“小洛，你与柳眉坐镇帝宫，协调内政与后勤，保障前线物资供应。柳眉刚恢复，小洛你多费心。”
苏小洛用力点头：“帝君放心！”
柳眉也郑重道：“我会尽力。”
莫阳最后看向星图，目光冰冷：“圣痕族想要战争，那就给他们战争。但战争的地点、节奏，不能完全由他们说了算。”
他指向星图上，圣痕族那支位于己方东南边界、相对孤立的“审判”舰队：“在我们主力协防星火同盟、固守要塞的同时……也该让圣痕族知道，亡灵帝国的疆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看向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我亲自去一趟东南边界。”
“既然他们送了‘礼’（指埃克斯的诅咒），来而不往非礼也。”
“也该让这些铁罐头，尝尝被‘死亡’与‘轮回’盯上的滋味了。”
战争的阴云密布，而亡灵帝君的锋芒，已悄然对准了第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