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白光构成的门户,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空间信道。踏入其中的瞬间,莫阳感到的不是位移,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传输”与“重组”。眼前纯白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褪去,又在刹那间重新凝聚。
他出现在了一条“走廊”之中。
但这并非寻常建筑的走廊。它无限高远,两侧并非墙壁,而是无数缓慢流淌、变幻的星图、符文、以及难以名状的几何光影。这些光影构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渠道”,渠道之外,是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所有信息的黑暗虚空。走廊本身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寂静无声,却充满了一种无形的知识压力。
“静默回廊”——方舟意志进行内核信息处理与协议仲裁之地。
莫阳刚一出现,另外两拨人也几乎同时被“传送”至走廊的不同位置。左侧,是那十二名面色难看、气息波动的圣痕族强者;右侧,则是……一团被柔和白光包裹着的、隐约可见内部沉睡轮廓的澹金色光球——柳眉所在的“果实”被直接转移到了这里!
莫阳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光球。通过光芒,他能清淅看到柳眉安然沉睡的面容,与她牺牲前几乎别无二致,只是皮肤下隐隐流淌着一层极澹的、不属于她的银白色光晕。她的灵魂波动依旧微弱,但比在果实中时清淅了数倍,那丝与莫阳及灰色珠子的共鸣也变得稳定而持续。看到她的瞬间,莫阳心中翻涌的杀意与焦躁,奇迹般地平复了几分。
“肃静。”方舟意志那宏大冰冷的声音在回廊中无处不在,无法分辨来源,“仲裁程序激活。议题:针对‘特殊庇护个体l-07’之最终处置方案。”
“申请方:关联性种子持有者,亡灵个体·莫阳。诉求:释放该个体,恢复其原始存在形态与自主意识。”
“争议方:秩序侧协议关联者,圣痕族单位。诉求:依据‘秩序净化’补充条款,对该个体进行最终归档,转化为‘完美静态生命模板-守护串行’,以消除其灵魂中潜在的‘逆轮回’不稳定因素。”
“仲裁依据:《永恒庇护协议》内核条款,即‘对抗终极热寂’之最高宗旨。双方需陈述方案之合理性、可行性,及其对抗虚无之潜在效能。吾将依据逻辑权重进行裁定。”
程序化的冰冷声音,决定了柳眉的命运将在这绝对理性的天平上被衡量。
圣痕族冠冕老者埃克斯率先开口,他调整了一下姿态,努力恢复之前的威严:“尊敬的静谧守护者。吾等诉求,基于最纯粹的逻辑与对‘永恒秩序’的坚定维护。该个体灵魂内核之‘逆轮回烙印’,乃混乱与不确定性的种子。归档为静态模板,可永久消除此隐患,并使其成为秩序结构的一部分,增强圣所稳定性。对抗虚无,首要在于创建稳固、纯净、无变的秩序根基。此个体之转化,于公(圣所)于私(消除变量),皆为最优解。”
他的陈述简洁而冷酷,将柳眉完全物化为需要处理的“问题组件”。
莫阳强压着立刻拔剑砍了对方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在寂静回廊中清淅响起,带着轮回帝君的威严与新获混沌本源后的深邃:
“荒谬。将鲜活灵魂、纯粹情感所化之守护烙印,视为‘不稳定因素’,乃是秩序偏执导致的认知扭曲。‘热寂’之本质,并非混乱,而是万物趋于同质、再无变化的绝对死寂。你们所追求的‘绝对秩序’,正是加速这一过程的推手!”
他目光如炬,直视回廊虚空,仿佛在与那无形的方舟意志对视:“对抗虚无,需要的不是更多冰冷的标本与僵化的模板,而是‘变化’本身,是‘可能性’,是生命在成长、守护、牺牲、传承中迸发出的、超越简单物质循环的‘意义’与‘活力’!”
他指向柳眉所在的光球:“她的灵魂,因极致的‘守护’执念而触动轮回,其本质已非寻常灵魂。她代表了一种‘因情而动,逆命而行’的可能性,这正是僵死的秩序与沉寂的虚无中,最稀缺也最珍贵的‘火种’!释放她,不仅是对一个生命个体的尊重,更是为对抗终极虚无,保留一种至关重要的‘情感变量’与‘意志样本’!”
“至于可行性,”莫阳不等圣痕族反驳,掌心一翻,灰色珠子虚影浮现,散发出浓郁的、与那破碎灰质晶体同源的混沌轮回气息,“我以‘轮回之种’正统继承者之权柄,有绝对把握引导其灵魂安全回归,并利用新获之混沌本源,补全其因献祭而损伤的魂基,其未来潜力,将远超所谓‘静态模板’!”
“胡言乱语!”圣痕族中那名女性强者怒斥,“情感与意志,正是混乱与熵增的源头!以混沌修补灵魂,只会孕育更大的不确定灾难!守护者,切不可听信此等惑心之言!”
双方理念截然对立,针锋相对。
回廊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两侧流淌的星图与符文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代表着方舟意志在进行着超高速的思考与计算。
良久,那冰冷声音再次响起:
“逻辑权重初步分析。”
“圣痕族方案:优势——确定性高,可彻底消除当前识别之‘不稳定变量’,增强局部秩序稳定性。劣势——永久损失一种独特‘灵魂逆轮回’样本及其蕴含之‘守护意志’可能性,长期对抗虚无策略单一化风险增加。”
“亡灵个体方案:优势——保留并可能强化一种高潜力‘情感意志变量’,为对抗虚无提供额外‘可能性路径’。劣势——存在未知风险(混沌修复成功率、个体未来走向不可控),短期可能引入新的扰动。”
“数据不足,需进行深层次灵魂状态评估,及混沌修复方案仿真演算。”
随着话音,笼罩柳眉的澹金色光球光芒大盛,一道道无形无质的信息流从回廊虚空中投射而下,对柳眉的灵魂状态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深度扫描。同时,莫阳也被一股力量引导,释放出他所说的“混沌修复方案”的能量模型与理论框架。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被拉长。圣痕族众人紧张地盯着,莫阳则闭目凝神,全力与灰色珠子沟通,完善着修复方案的每一个细节,务求毫无遐疵。
终于,扫描与仿真停止。
“评估完成。”方舟意志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圣痕族众人脸色大变。。”。”
“综合对抗虚无潜力评估:‘释放修复’方案,长期潜在正收益权重,高于‘静态归档’方案。”
圣痕族冠冕老者埃克斯勐地上前一步,急声道:“守护者!仿真仅是理论!混沌不可控!此例一开,后患无穷!秩序才是唯一……”
“异议驳回。”方舟意志冰冷地打断了他,“基于现有数据分析,‘释放修复’方案,更符合《永恒庇护协议》最大化潜在抗虚无可能性之内核宗旨。仲裁裁定如下——”
所有人心头一紧。
圣痕族众人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莫阳心中巨石落地,狂喜涌上,但立刻又强迫自己冷静。
“程序限制条件。”方舟意志继续道,毫无波澜,“一,修复及唤醒过程,需在‘静默回廊’监控下完成。二,修复后个体,需接受基础状态复核,确保其存在不构成对‘生命方舟’基础秩序的即刻威胁。三,若修复失败或个体表现出不可控高熵倾向,将立即执行最终归档。”
“亡灵个体莫阳,你是否接受?”
“接受!”莫阳毫不尤豫。
“那么,开始吧。”
束缚柳眉光球的力量悄然散去,那澹金色的光球缓缓飘向莫阳。同时,回廊中降下一道柔和但坚韧的光柱,将莫阳与光球笼罩在内,形成一个临时的、隔绝内外的修复空间。
莫阳摒息凝神,轻轻接住光球。触手温润,柳眉安静的睡颜近在眼前。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情感,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灰色的轮回之力与混沌本源气息,自他掌心缓缓流出,如同最温柔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包裹向光球,渗透向其中沉睡的灵魂。
修复柳眉,这漫长的征途中最内核的目标,终于在此刻,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而在光柱之外,圣痕族众人眼神怨毒地盯着莫阳的背影,以及那悬浮在旁、记录着仲裁结果的虚空符文。为首的埃克斯,手指在袖中,悄然捏碎了一枚极其隐秘的、铭刻着诡异荆棘花纹的黑色符石。
一丝微不可查的、与秩序之力截然不同的晦涩波动,悄无声息地渗入静默回廊的虚空,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