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山,鹰嘴崖下的李家坪裹在一片紧绷的气息里。炊烟袅袅却透着仓促,流民聚居的窝棚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沉稳如鼓,刀矛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连风掠过草木的声响,都带着几分肃杀。备战的氛围像一张密网,笼罩着整个李家坪,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却也藏着不容退缩的坚韧——明日便是与李嵩大军决战的日子,没人敢有半分松懈。
窝棚区的入口处,几名士兵正逐一登记新来的流民,桌上摆着一本泛黄的竹册,笔尖蘸着墨,记录着流民的姓名、籍贯与来历。近日京城周边动荡,又有不少流民涌入山南道,李家坪收留了千余名,如今窝棚区早已挤满,却依旧有零星的流民拖着疲惫的身躯赶来,只求能寻一处安稳,讨一口饭吃。
“姓名?”士兵抬眼,看着眼前的汉子,语气沉稳。
汉子约莫三十岁,身着破烂的麻布短褂,补丁摞着补丁,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布满伤痕的小腿,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脚趾甲缝里嵌着厚厚的泥垢。他身材中等,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像是常年干农活的庄稼汉,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低头时,又快速掩去,只露出一副卑微怯懦的模样。
“小人……王小二。”汉子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受了不少苦,“老家在京城周边的王家村,遭了蝗灾,地里的庄稼全毁了,爹娘没了,妻子孩子也走散了,一路乞讨来的,只求总领收留,给口饭吃,做牛做马都愿意。”
士兵皱眉,打量着他,见他浑身狼狈,眼神怯懦,不似作假,便在竹册上写下“王小二,王家村,蝗灾流民”,又指了指旁边的窝棚:“进去吧,找个空位安顿,明日跟着赵大牛去开垦荒地,好好干活,便有饭吃,若是敢偷懒耍滑,或是有什么歪心思,立刻赶出李家坪!”
“谢士兵大哥!谢士兵大哥!”王小二连忙躬身道谢,语气里满是感激,低着头,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了窝棚区。
窝棚区里,流民们挤在一起,有的靠着窝棚柱子打盹,有的捧着粗瓷碗喝着稀粥,有的低声议论着明日的大战,脸上满是担忧。王小二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放下怀里破旧的包袱,眼角的余光却快速扫过四周,将窝棚区的布局、士兵巡逻的路线都记在心里。他便是太子赵瑾派来的眼线,本名赵三,是太子麾下精心培养的死士,擅长伪装与隐匿,此次混入李家坪,便是为了窃取火器技术,打探李望川的兵力部署,为李嵩大军助攻,若是有机会,便趁机破坏备战,甚至刺杀李望川。
太子得知李望川造出了威力惊人的铁炮与手榴弹,又与二皇子赵钰过从甚密,早已心生忌惮,此次派李嵩攻打李家坪,便是想一举覆灭这股威胁,而赵三的任务,便是里应外合,确保李嵩能顺利拿下鹰嘴崖。
赵三坐下后,假装疲惫,靠在窝棚柱子上,闭上眼睛,实则耳朵却竖得笔直,收集着周围的动静。
“明日就开战了,不知道能不能打赢李嵩的大军……”一名流民低声叹道,语气里满是不安。
“放心吧,有总领在,还有那么厉害的铁炮,肯定能打赢!上次试验铁炮,百丈外都能击穿石墙,李嵩的铜炮根本不是对手!”另一名流民反驳道,语气里满是对李望川的信任。
“话是这么说,可李嵩有两千兵丁,咱们民团才一千人,还是有点悬……而且听说,李嵩还分兵偷袭后山隘口,魏忠贤的刺客也混在里面,怕是不好打啊。”
“别瞎操心了,好好干活,相信总领就好,总领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
赵三听着流民的议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没想到,李望川的铁炮威力竟如此惊人,民团士兵的士气也这般高涨,看来想要拿下李家坪,并非易事。不过,他也摸清了关键信息——民团一千人,有铁炮,李嵩分兵偷袭后山,魏忠贤的刺客已混入军中,这些消息,必须尽快传出去,让李嵩调整部署。
夜色渐浓,窝棚区的灯火渐渐熄灭,流民们大多睡去,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依旧在窝棚区外回荡。赵三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便缓缓起身,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一道黑影,溜出了窝棚。
他对李家坪的地形早已提前打探过,知道核心区域是鹰嘴崖的山寨、后山的秘密工坊与前山的练兵场,这些地方都有士兵严密看守,不易靠近。他没有贸然前往,而是沿着窝棚区的边缘,朝着平安路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处隐蔽的驿站,是太子眼线的联络点,他要先将打探到的消息传出去。
夜色里,赵三的身影迅捷如猫,避开巡逻士兵的视线,专挑草木茂密的地方穿行。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身上的破烂短褂与夜色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谁在那里?”突然,一道低沉的喝声响起,两名巡逻士兵手持长矛,朝着赵三的方向走来,眼神锐利如鹰。
赵三心头一紧,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躬身道:“士兵大哥,是我,王小二,新来的流民,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透透气,没别的意思。”
士兵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浑身狼狈,眼神惊慌,不似有诈,便皱眉道:“夜里危险,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赶紧回窝棚睡觉,不许四处乱逛,若是再让我们看到你出来,就按奸细处置!”
“是是是,小人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赵三连忙点头,低着头,快步朝着窝棚区走去,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反应快,没被察觉。
回到窝棚,赵三躺在草铺上,却再也睡不着,眼底满是阴鸷。看来李家坪的警戒比想象中更严密,想要轻易传递消息,并不容易。他思索片刻,决定改变计划,先混入劳作的队伍,借着干活的机会,打探更多消息,再寻找机会传递。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窝棚区便热闹起来。赵大牛带着流民们前往开垦的荒地干活,赵三也跟着队伍出发。一路上,他一边假装卖力干活,一边观察着李家坪的布局——远处的鹰嘴崖山寨,城墙用水泥加厚,箭楼上隐约能看到铁炮的身影,巡逻士兵来回穿梭,戒备森严;前山的练兵场,士兵们正在操练,铁炮的巨响时不时传来,震得地面微微发麻;后山的方向,草木茂密,隐约能看到炊烟升起,想来便是秘密工坊的位置,那里有士兵严密看守,根本靠近不得。
“王小二,干活利索点,别偷懒!”赵大牛走过来,看了一眼赵三,语气严肃。赵大牛是李望川的大舅子,憨厚能干,负责带领流民开垦荒地,对李望川忠心耿耿,平日里也格外警惕,若是发现流民有异常,便会立刻上报。
“是是是,小人不敢偷懒!”赵三连忙应道,加快了干活的速度,手里拿着锄头,用力挖着土,脸上满是汗水,一副卖力的模样,心里却在快速盘算——如何才能靠近工坊,打探火器的秘密。
中午休息时,流民们围坐在一起,吃着杂粮饼,喝着稀粥。赵三故意凑到几名正在谈论铁炮的流民身边,假装好奇地问道:“几位大哥,咱们的铁炮真有那么厉害吗?能打赢李嵩的铜炮?”
一名流民笑着道:“那当然!上次试验铁炮,百丈外都能击穿石墙,李嵩的铜炮射程才六十丈,威力差远了!明日大战,咱们的铁炮一开火,保管让李嵩的大军闻风丧胆!”
“那咱们有多少门铁炮啊?都部署在哪里了?”赵三又问道,语气里满是好奇,眼神却紧紧盯着流民,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更多消息。
流民刚要开口,旁边一名年长的流民却皱眉道:“王小二,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别瞎问,总领有令,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好好干活就行,打赢了仗,咱们才能安稳过日子。”
赵三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依旧笑着道:“是是是,小人多嘴了,再也不问了。”
虽然没套出更多消息,但赵三也确认了铁炮的威力远超铜炮,这让他更加心急,必须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让李嵩有所防备。
下午干活时,赵三故意放慢了速度,落在队伍的后面,趁着赵大牛不注意,悄悄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他知道,秘密工坊就在后山的密林里,只要能靠近,或许就能打探到火器的生产情况,甚至窃取火药配方或铁炮图纸。
后山的入口处,有两名士兵手持长矛看守,眼神锐利,盯着来往的人。赵三不敢贸然靠近,躲在远处的草丛里,观察着士兵的巡逻规律。士兵们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每次巡逻的时间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中间有片刻的空隙,或许可以趁机潜入。
赵三耐心等待着,终于,士兵们开始巡逻,朝着密林深处走去。他立刻起身,像一道黑影,朝着工坊的方向跑去。密林里草木茂密,光线昏暗,他的脚步很快,却很轻,避开地上的陷阱,朝着工坊的方向靠近。
很快,他便看到了工坊的轮廓,工坊外有斥候巡逻,周围还设置了绊马索与尖刺陷坑,防御严密。赵三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工坊里的火光,听着里面传来的铁器敲打声与风箱的声响,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只要能拿到火器图纸,太子定会重重赏他,甚至提拔他为校尉。
他正想趁机靠近,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手持短刀,抵在了他的喉咙上,语气冰冷:“谁派你来的?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赵三心头一紧,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强装镇定,颤声道:“大哥,误会,都是误会,我是新来的流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没有别的意思,求大哥饶命!”
黑影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迷路?这后山是军事重地,流民根本不许靠近,你会迷路到这里?我看你是奸细,是太子或魏忠贤派来的吧!”
黑影正是小五,他是情报组的骨干,李望川早已吩咐过,让他密切关注流民中的可疑人员,尤其是新来的流民。赵三混入窝棚区后,小五便注意到了他——眼神警惕,言行不一致,干活时总是四处张望,还刻意打探军事机密,显然有问题,便一直暗中监视着他,没想到他果然偷偷潜入后山,想要靠近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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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真不是奸细,我就是迷路了,求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赵三依旧狡辩,试图挣脱,却被小五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是不是奸细,带去见总领,一问便知!”小五冷哼一声,用短刀抵住他的喉咙,押着他,朝着李望川的议事堂走去。
议事堂内,李望川正与吴钩、苏凝霜商议明日的决战部署,桌上摆着防御舆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李嵩的兵力部署与自己的防御计划。
“总领,小五带着一名可疑人员来了,说是在后门工坊附近抓到的,像是奸细。”一名士兵躬身汇报。
李望川抬头,眼神沉凝:“带进来。”
很快,小五押着赵三走进了议事堂。赵三低着头,浑身颤抖,不敢看李望川,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议事堂的布局,以及桌上的防御舆图,想要记住上面的内容。
“抬起头来。”李望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三不敢违抗,缓缓抬起头,看着李望川,眼神里满是怯懦,却依旧试图伪装:“总领,小人是新来的流民王小二,迷路了,不小心走到后山工坊附近,没有别的意思,求总领饶命!”
李望川看着他,眼神沉凝如深潭,像是能看穿他的伪装,语气冰冷:“王小二?王家村的?蝗灾流民?我看你根本不是流民,是太子赵瑾派来的眼线吧!你混入李家坪,想要打探军事机密,窃取火器技术,为李嵩助攻,对不对?”
赵三心头一震,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李望川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他强装镇定,摇头道:“总领,冤枉啊,小人真不是眼线,就是普通的流民,求总领明察!”
“冤枉?”李望川冷笑一声,看向小五,“小五,说说你发现的情况。”
小五躬身道:“总领,此人混入窝棚区后,便四处打探军事机密,询问铁炮的数量与部署位置,还偷偷潜入后山,想要靠近秘密工坊,显然是奸细无疑。而且,他虽然穿着破烂,手上有老茧,像是干农活的,却步伐轻盈,身手敏捷,不似普通的流民,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
吴钩走到赵三面前,眼神锐利如刀,语气杀伐果断:“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太子派来的?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李嵩的大军还有什么阴谋?若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是敢狡辩,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三浑身颤抖,却依旧不肯交代,他知道,若是交代了,太子绝不会饶了他的家人,只能硬撑着:“我真不是奸细,我就是迷路了,求总领饶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钩冷哼一声,抬手就要打他,却被李望川拦住。
李望川眼神沉凝,语气平淡:“不用逼他,他既然是太子派来的死士,定然不会轻易交代。小五,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别让他自杀,也别让他传递消息,等明日大战结束,再慢慢审问,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更多太子的阴谋。”
“是,总领!”小五应声,押着赵三,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赵三挣扎着,却被小五死死按住,只能不甘心地被带走,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就算被抓,他也有办法传递消息,太子的眼线,不止他一个。
赵三被带走后,苏凝霜皱眉道:“总领,太子派眼线混入李家坪,显然是想里应外合,破坏我们的备战,甚至刺杀您,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排查一下流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眼线?”
李望川点头,语气沉凝:“必须排查,而且要尽快。吴钩,你安排士兵,对所有的流民进行逐一排查,尤其是新来的流民,仔细核对他们的身份,若是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起来,绝不能让太子的眼线留在李家坪,破坏明日的决战。”
“是,总领!属下这就安排!”吴钩应声而去,立刻调动士兵,前往窝棚区,开始排查流民。
苏凝霜担忧道:“总领,赵三被抓,太子会不会知道?若是他派更多的眼线来,或者让李嵩提前发动进攻,怎么办?”
李望川眼神沉凝如铁,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笃定:“太子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了,明日清晨,李嵩的大军便会发起进攻,他就算想派更多的眼线来,也赶不上了。而且,我们已经加强了警戒,就算有其他的眼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明日大战,只要我们守住防线,击退李嵩的大军,太子的阴谋自然会破产。”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骑着马,急匆匆地赶来,语气焦急:“总领!紧急消息!李嵩的大军提前出发了,预计今夜子时就会抵达鹰嘴崖,比之前预计的早了六个时辰!而且,他们的队伍里,除了魏忠贤的刺客,还有不少黑衣死士,像是太子派来的,显然是想趁着夜色,发动突袭!”
李望川眼神一沉,心头的弦瞬间绷紧。李嵩竟然提前出发,还带着太子派来的死士,想要趁着夜色突袭,显然是赵三之前传递了部分消息,让李嵩调整了计划,或者是其他的眼线传递了消息。
“看来,太子的眼线,不止赵三一个。”李望川语气冰冷,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吴钩,立刻调整部署,让士兵们提前进入防御阵地,加强巡逻,尤其是前山与后山隘口,安排双倍的士兵看守,准备迎接李嵩的突袭!另外,让火器队的士兵们提前做好准备,铁炮与手榴弹随时待命,一旦李嵩的大军靠近,立刻开火,绝不留情!”
“是,总领!属下这就安排!”吴钩应声而去,立刻调动士兵,调整防御部署,练兵场与鹰嘴崖的隘口处,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脚步匆匆却格外沉稳,虽然李嵩提前突袭,让他们有些意外,却没有丝毫慌乱——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李嵩何时来,他们都能守住家园。
苏凝霜看着李望川,语气担忧道:“总领,李嵩提前突袭,还带着死士与刺客,怕是不好对付,我们要不要让石破山从后山调些士兵来支援前山?”
李望川摇头,语气沉凝:“不用,后山隘口也很重要,李嵩的偷袭部队还在,石破山必须守住后山,不能让他们突破防线,伤害到地道里的百姓。前山的兵力足够,只要我们利用地形优势与火器威力,就能击退李嵩的主力部队,就算他们有死士与刺客,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坚定如铁。太子的眼线潜入,李嵩提前突袭,魏忠贤的刺客混入军中,这场大战,比想象中更凶险,可他绝不会退缩。他有千名精锐士兵,有威力惊人的铁炮与手榴弹,有严密的防御部署,更有团结一心的百姓与弟兄们,就算面对千难万险,他也能带着大家,守住鹰嘴崖,守住李家坪,不让百姓再遭战火之苦。
只是,太子的其他眼线藏在何处?他们会不会在夜里发动突袭,破坏铁炮或粮草?李嵩带着死士与刺客,趁着夜色进攻,士兵们能抵挡住吗?夜色越来越浓,鹰嘴崖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氛围里,一场惨烈的决战,比预期的更早到来,而黑暗中,还有更多的凶险,在悄然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