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作战室。
沙盘上插满了红旗。
朱至澍手里的红蓝铅笔,在成都与攀枝花之间,狠狠划出一条直线。
力透纸背。
笔尖崩断。
“成攀公路。”
朱至澍扔掉断笔,盯着那条贯穿崇山峻岭的红线,眼神比外面的日头还毒。“这路不通,攀枝花的几十万吨铁矿就是废石。没有铁,孤拿什么去跟建奴的八旗铁骑硬碰硬?”
“殿下,难。”
宋应星站在一旁,满脸尘土,手里捧着一堆破碎的测量仪器。
他指了指红线中段,那个名叫龙泉驿的地方。
“地质勘探队退回来了。”
“为何?地形太险?”
“不是山险,是人心险。”宋应星苦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沾血的石头,上面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泪痕状纹路。“龙泉驿赵家,纠集了三千乡民堵路。说是咱们的路线切断了成都的潜龙脊,挖出了这血泪石。若是再动土,蜀地必大旱三年,颗粒无收。”
朱至澍瞥了一眼那块石头。
赤铁矿伴生岩。
氧化铁遇水,就是红的。
“血泪石?”朱至澍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这是赵家怕孤的路占了他家的良田,断了他收租的财路吧。”
“不仅如此。”
李定国推门而入,脸色铁青。“那个号称‘西南第一眼’的玄空大师也在。这妖道在山口设坛做法,说咱们惊扰了龙灵。现在工地上人心惶惶,昨晚跑了一百多个工匠,连第一师的士兵都不敢动铲子。”
在这个时代,皇权不下县。
但在百姓心里,风水鬼神比皇帝大。
朱至澍点燃一根红塔山。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穿过窗户,投向东南方。
既然有人想用神权来挑战工业霸权。
那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物理超度。
“定国,备车。”
“带哪支部队?要把炮营拉上去吗?”
“不。”
朱至澍弹了弹烟灰,抓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黑铁盒子。“带上工兵营,还有宋先生的格物箱。”
“孤要去跟这位大师,论一论这龙脉的走向。”
龙泉驿,野猪岭。
原本寂静的山口,此刻香烟缭绕,锣鼓喧天。
巨大的法坛高耸。
玄空大师身披八卦紫金袍,手持桃木剑,正在踏罡步斗。他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每一个动作都引发台下数千百姓的顶礼膜拜。
赵家家主赵员外,挺着个将军肚,跪在头排,一脸虔诚。
但他那双滴流乱转的小眼睛,却在偷偷观察着远处停滞的筑路队。
路不能修。
修了路,成都的米粮水果进出方便,他手里囤积居奇的货还怎么卖高价?
这龙脉,必须得断。
“呜——!”
汽笛声刺破了梵音。
一列涂装怪异的黑色车队,碾过碎石,蛮横地闯入了法场。
百姓骚动。
“是蜀王!那个要挖断龙脉的蜀王来了!”
“快磕头!求龙王爷息怒!”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朱至澍跳下吉普车。
他没穿王服,一身利落的工装,脚踩高筒军靴。
身后跟着背着各种怪异仪器的宋应星,以及杀气腾腾的李定国。
“无量天尊。”
玄空大师停下舞剑,居高临下地看着朱至澍,眼神悲悯,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世子殿下,贫道夜观天象,此地煞气冲天。您为了一己私利,妄图截断潜龙之脊,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
朱至澍笑了。
他没理会玄空,而是径直走到那群瑟瑟发抖的百姓面前。
手里的大喇叭滋滋作响。
“乡亲们,大师说这里有龙脉。”
朱至澍指了指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又指了指远处赵家那连绵的果园。“孤就问一句,这龙脉保佑你们发财了吗?”
一片死寂。
百姓们面面相觑。
龙泉驿盛产水蜜桃,但路难行,运到成都十烂七八。
卖不上价,钱都被收租子的赵家赚了。
“龙脉没让你们吃饱饭,倒是让赵员外家的粮仓堆发霉了。”
朱至澍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刀子一样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孤修路,是为了让你们早上摘的桃子,中午就能卖到成都春熙路!价格翻倍!不用再烂在地里喂猪!”
人群里有了骚动。
利益。
赤裸裸的利益,在这一刻动摇了对鬼神的敬畏。
赵员外脸色一变,连忙给玄空使了个眼色。
“妖言惑众!”
玄空大师猛地一挥桃木剑,指向那座挡在必经之路上的孤峰。“此山乃是龙头!动土即死!贫道已感应到龙灵震怒,正在地底咆哮!尔等凡人若是再敢前进一步,必遭雷劈!”
“轰隆!”
配合着他的话,山后居然真的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异响。
那是赵家安排的人在敲鼓。
但在百姓听来,这就是龙吟!
刚才还动心的百姓,吓得再次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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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吗?”
玄空一脸得意,抚须长叹。“殿下,回头是岸。若是伤了龙灵,这罪过,您担不起。”
朱至澍看着那个装神弄鬼的老道。
又看了看那座死死卡在山口、阻碍了数万吨物资流通的石山。
他摘下墨镜。
眼神里没有一丝对神明的敬畏,只有工程师计算爆破当量的冷静。
“大师说那是龙头?”
朱至澍指着那座孤峰。
“正是!”玄空傲然道,“贫道天眼已开,这山中龙气郁结,乃是福地,万万动不得。”
“错。”
朱至澍摇摇头,从宋应星手里接过一个巨大的凸透镜。
正午的阳光透过镜片,聚焦成一个刺眼的光斑,落在法坛前的供桌上。
“滋——”
一缕青烟冒起。
供桌上的黄纸符咒瞬间燃烧。
百姓哗然。
这是什么法术?不用火折子就能引火?
“孤也懂点天眼。”
朱至澍收起透镜,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宣读判决书。“孤看这山,龙气不是郁结,是憋坏了。”
“这山卡在咽喉,龙气不通,所以你们才穷!”
“龙是被这乱石锁住了!”
朱至澍猛地转身,直视玄空那双略显慌乱的眼睛。“大师既说那是龙头,那孤便与大师打个赌。”
“赌什么?”玄空下意识退了半步。
“孤今日就替这龙爷松松骨!”
朱至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座数十丈高的石山。“一炷香内,孤让这龙头自己低头让路,且不伤龙灵分毫。若孤做到了,你这道观拆了,去煤矿挖煤三年,以赎欺世盗名之罪!”
“若是做不到?”赵员外忍不住插嘴,眼中满是贪婪。
“若是做不到。”
朱至澍扔下手里的喇叭。“这路不修了,孤赔你赵家纹银十万两!”
十万两!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玄空大师眼珠一转。
让山低头?除非他是愚公再世,或者是神仙下凡!
这世上哪有人能在一炷香内搬山?
“好!一言为定!”玄空心中大定,以为遇到了个疯子世子,“贫道倒要看看,殿下如何逆天而行!”
朱至澍没再废话。
他转头看向李定国。
“清场。”
“全军后退三里!百姓退至安全区!”
“工兵营,上一号方案。”
“是!”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看热闹的百姓被强行驱离。
整个山口,只剩下那一队背着沉重铁盒的工兵,像一群沉默的蚂蚁,迅速爬上了那座被封为龙头的孤峰。
那是定向爆破组。
背篓里装的,是朱至澍从现代带来的大杀器——硝铵炸药与tnt混合装药。
玄空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士兵在山上钻孔、埋线。
不仅不慌,反而一脸嘲讽。
“呵呵,赵员外,看来咱们这十万两是拿定了。”
玄空摇着蒲扇,指着那巍峨的石山。“那可是花岗岩,就算是天雷劈下来,顶多也就崩个角。他想让山低头?除非地龙翻身!”
赵员外也是满脸堆笑:“大师法力无边,这朱至澍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堪舆之术?”
一炷香燃尽。
朱至澍站在掩体后,手里握着那个带有红色手柄的起爆器。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玄空。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大师,看好了。”
“这就是孤给龙爷上的供品。”
朱至澍猛地压下把手。
“起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没有声音。
只有那座孤峰的底部,突然喷涌出一圈整齐的烟尘。
紧接着。
大地猛地向上一跳。
“轰隆隆隆——!!!!”
比刚才那所谓的龙吟响亮一万倍的咆哮,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天地变色。
在数千双惊恐欲绝的眼睛注视下。
那座屹立了千万年、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龙头
缓缓地、不可阻挡地
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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