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
“这是我爹!!”
泥水里。
赵建国死死抱着那口金丝楠木棺材。
他浑身都是泥,那张曾经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扭曲得象个厉鬼。
“江辰!你这是犯罪!”
“我要告你!我要去法庭告你!!”
回应他的。
只有头顶那台巨大的挖掘机。
“轰——”
钢铁铲斗,下压。
这一压,没砸在棺材上。
而是砸在了赵建国面前的泥坑里。
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十厘米。
“噗!”
黑色的泥浆,被巨大的压力挤射出来。
糊了赵建国一脸。
迷了他的眼,也糊住了他的嘴。
“滋滋——”
扩音器里,电流声刺耳。
“赵总。”
“看来你还是没听懂。”
“三秒。”
“三。”
没有废话,只有倒计时。
那铲斗再次抬起。
这一次,对准的不是空地。
很明确,就是棺材盖。
“二。”
机械臂的液压泵发出巨大的声音。
那几顿重的钢铁,悬在头顶。
随时会落下。
把这口价值三亿的木头,连同里面的骨头。
砸成粉末。
赵建国抖了。那是生理性的恐惧。
那是对绝对暴力的臣服。
什么孝道。
什么尊严。
在这一刻,崩了。
“别!!”
“别砸!!”
“我开!!我开还不成吗!!”
赵建国发出一声不象人的惨叫。
他一把推开旁边还在假哭的子女。
疯狂在泥水里摸索。
抓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爬上棺材,对着那用来密封的铜钉。
“哐!!”
砸下去。
一下,两下。
满手是血。
石头崩飞了碎片,划破了他的脸。
但他不敢停,他怕那一铲子真的下来。
到时候,连他爹的遗体都保不住。
“哐当!”
棺材盖,开了。
一股楠木的香气,冲出来。
里面,是一具穿着“九龙寿衣”
当年下葬时,风光无限。
现在,暴雨如注。
现场的情景,凄凉,荒诞。
“袋子!!”
“把袋子拿来!!”
赵建国吼着。
旁边。
那个刚才还在嫌弃泥脏的贵妇。
颤斗着递过来一捆编织袋,袋子两米长。
上面印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复合肥:尿素】。
这就是江辰给他们准备的“骨灰盒”。
五毛钱一个。
“装……”
“装!!”
赵建国咬着牙。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他伸出手。
那双签过万亿合同的手。
抓住了他亲爹的身体,用袋子一套到底。
“爹……您忍着点……”
“儿子也是没办法……”
赵建国用力一拉。
终于,进去了。
那一刻,京城赵家的百年风骨。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奠基人。
就被装进了这个装着化肥味道的袋子里。
变成了,一袋垃圾。
“还有二大爷的!”
“三太爷的也挖出来了!”
“快装!!”
山上,乱了。
几十个赵家旁系。
象是偷地雷的。
疯狂地把自家的祖宗往尿素袋里塞。
装不下的。就用脚踩两下。
十分钟后。
队伍集合,一人扛着一个麻袋。
深一脚。浅一脚。
往山下走。
暴雨冲刷着袋子。
那红色的【尿素】二字。
鲜艳,刺眼。
象是一个个血红的巴掌。
抽在赵家每一个人的脸上。
山脚下。那个老乞丐。
还在啃着那只没吃完的烧鸡。
看着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如今象一群逃荒的难民。
扛着死人骨头。
从他面前走过。
“啧啧啧。”
老乞丐摇摇头。
拿着鸡骨头。
指指点点。
“那个谁。”
“袋子漏了。”
“你太爷爷的脚趾头掉出来了。”
“捡起来啊!”
赵家二叔浑身一颤。
回头。
看见一截白骨掉在泥里。
他想骂人。
但看着那两条呲牙咧嘴的恶犬。
他忍了,弯腰。
捡起来。塞回兜里。
低头,快步走过。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终于,到了路边。
水泥路,硬的。
赵建国把那一袋子放在地上。
大口喘气,瘫坐在路牙子上。
浑身湿透。像条落水狗。
周围,几十号赵家人。
都累到躺在地上。
“车呢?”
“接应的车怎么还没来?”
“这鬼地方怎么打不到车?!”
有人崩溃大哭。扛着一袋子死人骨头。
怎么走?
走回市区?
那得走到明年!
就在这时。
“滴——!!”
远处,两道刺眼的大灯。
紧接着,是一排车灯,那是车队。
庞大的车队。
“来了!!”
赵建国眼中燃起希望。
身形猛站起来。
“肯定是老李他们!”
“他们还是念旧情的!”
“快!整理一下!”
“别让外人看笑话!”
众人赶紧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
试图找回一点豪门的体面。
车队近了,轰鸣声震耳欲聋。
但,没有豪车的引擎声。
只有沉闷的柴油机轰鸣。
还有,一股味道。
随着风雨,扑面而来。
酸,臭。
那是泔水发酵的味道。
那是腐烂垃圾的味道。
“吱嘎——”
刹车声,挺刺耳。
第一辆车,停在赵建国面前。
不是劳斯莱斯,也不是大巴。
是一辆巨大的,还在往下滴着黑色污水的垃圾压缩车。
车厢上,还挂着残留的菜叶子。
后面,整整齐齐。
十辆,全是垃圾车。
“这……”
赵建国愣住了,手里的尿素袋。
掉在地上,只见车窗摇下。
一个戴着口罩,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
探出头。
看了一眼这群满身泥浆的人。
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尿素袋。
眼神里,全是嫌弃。
“赵家的是吧?”
环卫工按响喇叭。
“嘀嘀!”
“江董事长特意安排的专车。”
“说是怕你们东西多,装不下。”
他指了指后面那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压缩箱。
“那个。”
“别愣着了。”
“上车吧。”
“人和货。”
“都扔后面。”
“对了。”
环卫工补了一刀。
“挤一挤。”
“一会还得去下一站收泔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