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静与甜蜜中滑过数月。
这日,恰逢春末夏初,御花园莲池的荷花初绽,皇后兴致颇高,邀了宫中几位高位妃嫔及东宫女眷前往赏荷。
苏静妤自然在列,她一身浅碧色绣缠枝莲的轻罗宫装,清新淡雅,与池中初荷相映成趣,陪侍在皇后身侧,言笑晏晏,娇媚可人。
东宫的张良媛、王承徽等人亦随行在后。
赏荷至一半,皇后有些乏了,便命众人在亭中歇息用些茶点。苏静妤陪皇后说了会儿话,见不远处一丛白莲开得极好,花瓣层层叠叠,如玉雕就,便想近前细看,遂带着云舒、锦书沿池边漫步过去。
张良媛见状,眼珠微转,也借口透气,带着自己的宫女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莲池边湿滑的太湖石和嶙峋的假山。
苏静妤正俯身细赏那株白莲,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和“扑通”落水声!
“不好了!张良媛落水了!” 宫女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园中的宁静。
苏静妤心头一紧,猛地回身。只见莲池靠近假山的一处水面剧烈翻腾,张良媛正在水中挣扎,双手胡乱拍打,显然不识水性。此处水深,且假山石滑,宫人们一时慌了手脚,会水的内监尚未赶到。
眼看张良媛扑腾的力道渐弱,口鼻就要没入水中,苏静妤不及多想,对云舒急道:“快去叫人!” 话音未落,她竟褪下脚上不便的绣鞋,扯掉外面罩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纵身跃入了莲池!
“太子妃娘娘!”
“娘娘不可!”
惊呼声四起。皇后闻讯也匆匆赶来,见此情景,脸色煞白。
苏静妤幼时在江南长大,通晓水性。但宫中莲池多年未清,池底多滑腻水草,加之张良媛惊慌失措,胡乱抓挠,施救极为困难。
苏静妤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后面托住张良媛的下巴,避免她呛水,一边奋力划水,想将她带向岸边。春末池水依旧寒凉,很快浸透衣衫,冰冷刺骨。
张良媛的挣扎又消耗了她大量体力,等到会水的太监和内侍赶到,合力将两人拉上岸时,苏静妤已是唇色苍白,浑身湿透,冷得微微发抖。
“快!传太医!拿干净衣物和披风来!” 皇后急声吩咐,又命人将呛了水、昏迷过去的张良媛赶紧抬去就近的宫室救治。
苏静妤被云舒锦书用厚厚的披风裹住,簇拥着坐到亭中,皇后拉着她冰凉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后怕:“你这孩子!怎的如此鲁莽!自有太监会水,何须你亲自下去!若是你有个好歹,可叫湛儿如何是好!”
“儿臣当时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 苏静妤牙齿打颤,勉强笑了笑,声音虽弱,却条理清淅,“那张良媛之父,为国征战,素有威名。她是朝廷命官之女,亦是东宫之人。当时情势危急,救援稍有迟误,恐有性命之虞。若真在母后与儿臣面前出了事,于张将军处无法交代是小,只怕朝野会传出些不中听的言语,损了殿下仁德之名,也恐寒了将士之心。”
“儿臣……实不愿殿下因此等事,有丝毫烦扰或物议。况且,儿臣幼时在江南,略通水性,见不得人在眼前遇险,便……未曾多想,跳下去了。”
皇后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更加复杂的神色,是心疼,是赞赏,更有深深的感慨。
她拍了拍苏静妤的手,叹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般深远。只是……再如何,也需先顾着自身安危。你若有恙,湛儿怕是要将这天都翻过来。罢了,先不说这些,赶紧回去好生将养,万不能落下病根。”
苏静妤乖巧点头:“儿臣谨记母后教悔。”
话音刚落,一道裹挟着寒意的玄色身影如风般卷至亭前,正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太子萧景湛。
他面色铁青,凤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目光如利箭般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定格在披风下浑身湿透、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还在微微发抖的苏静妤身上。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几步上前,挥开围着的宫人,一把将苏静妤从凳子上打横抱起!
手臂肌肉紧绷,手背上青筋都浮了起来,显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情绪。
他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冰冷和轻颤,心口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又怒又怕,几乎要喷出火来。
“湛儿,妤儿她是为了救……” 皇后想解释。
“儿臣知道。” 萧景湛打断皇后的话,声音冷得能掉冰碴,每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儿臣先带她回去。此处,劳烦母后善后。”
说完,不等皇后回应,他抱着苏静妤,转身大步流星地朝东宫方向走去,步伐又急又重,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所过之处,宫人无不跪伏在地,禁若寒蝉。
回到琉璃阁,萧景湛一脚踢开寝殿门,将苏静妤小心放在榻上,厉声喝道:“都出去!传太医!准备热水姜汤!”
宫人们胆战快步走出。他亲自扯掉她身上湿冷的披风和衣物,用干燥温暖的锦被将她紧紧裹住,又不停地搓揉她冰冷的手脚,脸色阴沉得可怕。
“殿下……” 苏静妤看着他骇人的脸色,小声唤道,想安抚他。
此刻她虽狼狈,墨发如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优美的颈项,越发衬得那张小脸楚楚可怜,我见尤怜。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滑落,没入白淅细腻的锁骨,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只是这美,此刻在萧景湛眼中,只让他心头的怒火与后怕燃烧得更加猛烈。
“闭嘴。” 萧景湛低吼,凤眸赤红地瞪着她,“苏静妤,谁给你的胆子往那冷水里跳?!你当自己是什么?铜皮铁骨?还是觉得自己命大?!”
他真是气疯了,也怕极了。听到消息说她落水,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抽疼。
此刻看着她这副狼狈虚弱的模样,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激起的便是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