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挑眉，没想到他如此直白。这个儿子，在朝政上杀伐决断，心思深沉，唯独在这件事上，执拗得近乎不近人情。
“你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三宫六院，亦是常例。只为一人，便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是否……为时过早？”
“父皇，” 萧景湛起身，撩袍跪地，语气躬敬却坚定，“朝政之事，儿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让父皇忧心。而后院之事，乃儿臣私心所系，恳请父皇，容儿臣自己做主。”
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儿子，一时无言。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专宠某位妃嫔之时，然终究抵不过岁月与前朝权衡。他这个儿子，却比他更果决，也更……痴情？
“你就不怕朕怪罪苏氏？不怕她担上‘善妒’、‘专宠’的名声，于她、于东宫不利？” 皇帝沉声问。
萧景湛抬头，目光清正：“是儿臣不喜旁人，与她何干？她贤良淑德，规劝过儿臣，是儿臣未予理会。父皇深明大义，明察秋毫，苏氏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于社稷，嘉奖尚且不及，怎能怪罪？”
他句句在理，将责任全揽于己身，又将苏静妤的功劳与贤德摆出，堵得皇帝一时语塞。
皇帝看着儿子平静却执着的面容，半晌，失笑摇头，带着些许无奈与感慨：“朕……一向说不过你。”
萧景湛神色微松，再次叩首，语气诚挚无比：“儿臣，谢父皇不勉强之恩。”
这一声谢，真心实意，毫无作伪。
他何尝不知儿子对苏氏用情至深？当初苏氏有孕、生产，儿子那副紧张模样，他看在眼里。
如今东宫已有三位皇嗣，且个个资质极佳，长子承煜聪颖活泼，次子承烨虽小已显沉稳，长女安宁玉雪可爱……子嗣丰盈，国本已固。儿子既无心他顾，他又何必做那恶人，强塞些不相干的人，惹得父子离心，东宫不宁？
“起来吧。” 皇帝挥挥手，语气缓和下来，“你既心意已决，朕便不再多言。只是，苏氏身为太子妃，日后为一国之母，德行不容有失，你需多加提点教导，莫要因宠爱而失了分寸。”
“儿臣谨记父皇教悔。” 萧景湛起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父皇这是默许了。
“至于那些进献的美人……” 皇帝沉吟片刻，“朕会寻个由头，厚赏遣回，或另行安置，不叫你为难。”
“谢父皇体恤。” 萧景湛真心道。
谈完家事，便是国事。
皇帝神色一正，从案头取过几份密报，递给萧景湛：“你看看这个。北境、西陲近日都不太平静。”
萧景湛接过，快速浏览，眉峰渐蹙。密报所言，是边境几处关隘、互市，近来屡有商队遭劫、边民失踪、小型村落被袭之事。作案者手法利落，来去如风，现场除却烧杀抢掠的痕迹，几乎不留线索。当地官员奏报，疑是胡人、蛮夷小股骑兵所为，然苦无直接证据，无法兴师问罪，只能加强戒备，百姓却已人心惶惶。
“儿臣日前亦接到类似奏报。” 萧景湛合上密报，眸光转冷，“并非单一事件，北狄、西戎乃至更远的几个部落，似有默契，同时在小规模滋扰。其目的，恐非简单劫掠。”
“哦？你说说看。”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
“儿臣以为，此乃试探。” 萧景湛分析道，“近年来，我朝展露军威国威，彼等心生忌惮，不敢明面挑衅。故以小股精锐，伪装匪类，跨境滋扰。一为试探我边境防御虚实、反应速度；二为搅乱民心，破坏互市，损我边陲安定；三为劫掠财物，以战养战。其行狡诈，当面躬敬，背后捅刀。所得钱财牲畜，皆沾满我边民鲜血！”
他声音渐沉，带着凛冽寒意：“且儿臣细查，这几处遭袭之地，看似分散，实则扼守要冲，或为粮道，或近矿藏。其野心，恐不止于劫掠。”
皇帝面色沉凝：“朕亦作此想。蛮夷狡诈，豺狼之心不死。先前朝会毕恭毕敬，不过是慑于兵威。如今见我国泰民安，便又蠢蠢欲动，行此鼠窃狗偷之举！真当朕的刀锋不利了吗？！”
“父皇息怒。” 萧景湛沉声道，“彼既敢来，必有所恃。其熟悉地形，机动性强，善于隐匿。地方卫所兵力分散，难以形成合力围剿，故屡屡让其得手。长此以往，边境不宁，民心浮动，互市凋零，于我大为不利。”
“你有何对策？” 皇帝看向儿子，目光中带着考较与信任。
萧景湛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边境舆图前，手指点过几处：“儿臣以为，当以雷霆手段，根除此患。其一，命北境镇守大将周锋、西陲都督府加强戒备，严密巡查，遇有小股匪类，坚决剿灭，不必请示。
其二，着兵部、户部，秘密调拨精锐骑兵、弩手，配以轻甲快马，组成数支‘巡边锐士’，不拘一地，专司追剿此类流寇，授予临机专断之权。其三，严查互市，凡有可疑胡商、来历不明货物，一律细查，断其销赃获利之途。”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落在舆图一点，声音斩钉截铁：“然，此皆为治标。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此番试探若无严厉惩戒，其必变本加厉。儿臣请命——亲赴北境！”
皇帝瞳孔微缩：“你要亲征？”
“非大军征伐。” 萧景湛转身，目光如电，“儿臣只需带东宫卫率及三千精锐骑兵，以巡视边防、安抚边民为名北上。抵边后，明面巡视，暗地则会同周锋，以‘巡边锐士’为尖刀，主动出击，跨境追击，务必揪出这几股匪类背后主使，犁庭扫穴，以儆效尤！同时，整顿边军，清查内应，重开互市，以安民心。”
他目光灼灼，透着锐利锋芒：“彼既敢伸手，儿臣便剁了他们的爪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晟的边境，不容挑衅！大晟的百姓，不容欺辱！无论明枪暗箭，犯我疆土、伤我子民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