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梅红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
他很多年没见过这只鬼了。
记忆中只剩下对方化鬼时持续了三天的过程,以及对方从不食人而脱离他部分掌控。
他只能联通这鬼的思维以及感知到自己的血液在他体内,却无法用血液直接杀了他。
因此,在感知到这只鬼居然就在附近时,他便亲自过来瞧瞧,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食人却有这般力量?
“有趣。”
无惨挑了挑眉。
这十馀年,他再没遇到过,如此合心意又强大的鬼了。
温泉水汽沾染到无惨华贵的女式和服上,让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看样子,你需要被教导,该如何跪下。”无惨冷道。
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只由无数血肉经络纠缠而成的、巨大无比的惨白手臂,陡然从严胜脚下的地面破土而出。
速度快到超越视觉,五指如牢笼般合拢,一把将严胜紧紧攥在掌心。
严胜闷哼一声,他被那只巨手带着,以恐怖的速度向后方的山林深处飞掠而去。
温泉再度恢复安静。
良久,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兄长大人,我回”
缘一的话语顿在原地,看着面前彻底化为一片废墟的温泉,瞳孔猛缩成针。
——
十馀里之外,一处隐蔽在山林中的宅邸内。
严胜再度挥出凛冽的剑气,斩断铺天盖地袭来的荆棘,猛地咳出一口瘀血,迅速翻身而起,浑身浴血,衣物早已破碎不堪。
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又在下一秒被四面八方袭来的荆棘重新撕裂。
鲜血汨汨涌出,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他半跪在地,急促喘息,死死盯着前方慵懒坐下的无惨。
无惨看着自己被斩断的右臂,眸若寒潭,伤势在瞬间愈合。
无惨在这片局域伪装成一个富有的、深居简出的寡妇已有一段时日,本是为了躲避某些烦人的苍蝇,并暗中查找蓝色彼岸花。
却没想到,竟意外感知到这唯一一个游离在他掌控之外的鬼的气息。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手底下没有合心意、堪大用的鬼。
但更引起了他的不悦,脱离掌控的棋子,没有存在的必要。
除非,重新收归己用。
无惨好整以暇地抚平袖口不存在的褶皱,梅红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跪,还是不跪?”
严胜以刀拄地,摇摇欲坠的站起身,被捅破的伤以恐怖的速度迅速愈合,又在瞬间被砍断身躯,留下潺潺血液,在脚底凝聚不断扩大的血泊。
严胜缓缓掀起染血的脸,持刀而立,一言未发。
“冥顽不灵。”无惨冷嗤。
下一秒,严胜的身影再次被狠狠砸飞,撞塌了背后的纸门和墙壁。
木屑纷飞中,他浑身爆开更多血花,几乎成为一个血人。
鬼的可怖生命力仍在运转。在弥漫的尘埃里,他又一次以刀拄地,拖着碎了半边的身躯,缓缓起身。
愈合与破坏在他身上形成了残酷的拉锯战,鲜血如同小溪般潺潺流下,不断注入脚下那片越来越刺目的血泊之中。
无惨无法直接通过血脉连接杀死他,因为严胜未曾食人。
他们之间的主从纽带处于一种微妙的不完全状态。
但这丝毫不能阻碍鬼王用其他方式施加惩罚,直至对方意志崩溃,或躯壳彻底损毁到无法再生。
仿佛响应他的不悦,更多的黑色荆棘,如同嗅到血腥的、有生命的狰狞毒蛇群,从房间的每一个阴影角落、从地板缝隙之中疯狂涌出,嘶啸着缠绕上严胜的四肢、脖颈、腰腹。
荆棘收紧,将他以屈辱的姿态吊起在半空。
严胜咬紧牙关,鲜血从齿缝渗出,硬生生将一切痛哼咽回喉中。
月之呼吸的剑气在荆棘束缚下明灭不定,在荆棘的绞杀下挣扎闪铄,斩断几根,立刻有几十倍的数量缠绕上来。
无惨走到他面前,梅红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兴味。
他看着这个的鬼。
分明已经被打烂无数次了。
那身华贵的紫色武士服早已碎成褴缕的布条,勉强挂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鲜血如同最浓烈的颜料,泼洒在他冷白如瓷的皮肤上,顺着精悍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在脚底汇聚成一片触目惊心,近乎黑色的血泊。
他的脸侧也溅满了血,几缕被血黏住的墨黑长发贴在颊边,发梢还滴着血珠。
唯有那双向上望来的金红色鬼瞳,在血污与破碎中,幽幽冷冷,直刺人心。
真是奇怪呢,无惨想。
分明浑身上下都被打烂无数次,每一寸骨头都折断过,每一块血肉都曾被碾碎成泥。
可即便如此
就在他思忖的瞬间,被吊起的严胜他周身明灭的月华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冰湖彻底炸裂。
数道巨大而凄清的弧形剑气,裹挟着无数细小的虚幻月刃,以他为中心轰然迸发,剑气切割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那些缠绕最紧,刺入最深的荆棘在瞬间被绞成无数段,漆黑的碎片混合着严胜自己的血肉四散飞溅。
尽管更多的荆棘前仆后继地涌上,但这瞬间的爆发力,这濒死反击的凌厉与规模,依然让无惨眼中兴味更浓。
无惨觉得此人有些意思。
很强,很强。
几百年来,自愿或被迫成鬼的如过江之鲫。
无论人鬼,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眼前人却不仅能数次斩碎他的荆棘。
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能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挥刀,那刀锋甚至有几次砍碎了他的身躯。
疼死他了!!!
要知道,他的体内有自己的鬼血,对鬼王出手,就得忍受近乎哀嚎般的反噬与压制。
堪称几百年来,化鬼第一。
无惨想要这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鬼。
无惨想杀了这个有史以来除他外最强的,却偏偏不肯跪下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