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越来越嗜睡了。
从前呼唤便能醒,每当缘一停下,打开箱门,他有时会自己爬出来,坐在缘一铺好的布上。
安静的看一会儿月亮,同缘一聊聊天,便又慢吞吞的爬回去。
后来,一日也醒不了一次。
严胜第一次昏睡三日的时候,缘一有些忍不住,他抱着小小的兄长,在黑夜中坐到凌晨。
他差一点就咬开了手指,想给严胜喂血,可严胜在第四日醒来了。
眼眸半阖,困倦不已的恶鬼别开头,将那垂涎欲滴的血液推开。
严胜不允许他给自己喂血,绝不允许他以身饲养自己。
他斩钉截铁道:“你若如此,我便就此离去。”
缘一立即收手,慌忙止血。
小小的幼童窝在他的臂弯里,安静的缩在他怀里看月亮,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在即将困倦的睡着时,严胜看着缘一泫然欲泣的面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别怕,缘一。”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兄长总会醒来的。”
严胜又在他怀里睡了回去,在睡去前,他将六眼拟态解除,变回了普通人类幼童的模样,两只眼睛闭合着,睫毛轻颤。
严胜知晓,若是万一被他人瞧见缘一背着一个六眼恶鬼,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缘一看着怀里的兄长,继续向前寻走。
后来兄长醒来便不定时了,或者说,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缘一便学会了做衣服。
从前为了兄长变回成人模样时,便依旧穿着成人服饰,如今怕兄长睡得不舒服,缘一便给兄长做了新的衣服。
他休息时,便将兄长抱出来,让他在自己的臂弯里安睡,丈量着小小的身躯。
兄长爱干净。
他便做了一件又一件,给兄长每日都换上新的。
睡着的时间从三天,变成七天,在缘一又一次等不住的时候,严胜醒来了。
严胜在箱子里待久了,看见亮光反而下意识闭眼想躲过去,最后还是扑腾到了缘一怀里。
他或许是睡得时间太长了,又或许在漆黑狭小的箱子里待太久了,这次醒来,神智有些混沌,甚至还还想抓点什么纾解一下。
“缘一,我可能是睡迷糊了十分抱歉身为兄长连本能都控制不好”
缘一看着窝在自己怀里,伸出短短的爪子不停在自己身上抓来抓去的严胜,好脾气的将衣袖掀开,露出白淅的手臂供兄长磨爪。
“没关系,兄长大人,您为了不伤到缘一缩短指甲了呢。”
缘一看着尖利的鬼甲克制的在自己身上只挠出了浅浅的白痕,想了想,转过了身。
“能不能请兄长大人帮缘一挠挠背呢,有一些痒。”
“当然”
按摩童工兄长小人慢吞吞的接下职责,垫着脚尖在胞弟的背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挠痒痒。
“兄长睡着时,缘一还是要自己挠,不可在他人面前袒胸露乳,实在不成体统。”
缘一浅浅一笑:“兄长大人教导的是,缘一记住了。”
神之子点的加钟结束,按摩咪又慢吞吞的爬回了木箱里,安静的睡着
后来缘一便在木箱侧壁,开了一扇巴掌大的窗户,小窗户精巧,里头又蒙上了一层厚而微微透光的素纱。
这样,箱内也不会是令人窒息的漆黑,只有一层柔和的,不会伤害严胜的微光。
等待的刻度,从三日,拉到七日,再到半月。
缘一做衣服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连给兄长扎的辫子都学会了好几种花样。
他总是每夜将兄长抱出来,换上新做好的衣服,用梳子将柔顺的长发打理好,又编成不同的样式。
在严胜第一次睡了半个月时,缘一又一次忍不住了。
他抱着小小的兄长,近乎干枯的坐在月亮之下。
身体内滚烫的沸血在呼啸,跳动的心脏在渐渐冰冷。
在他即将忍不住时,兄长醒来了。
这次睡着的时间有点长了,严胜的腿都睡麻了,咕噜一下从木箱里滚了出来。
幸好被缘一稳稳接住。
旁边的面摊老板一脸惊讶地看着从木箱里滚出来的精致幼童。
严胜看着缘一将一碗热汤面慢慢吃完,困倦的靠在他的身旁,小脑袋一点一点,却坚持陪着。
摊主笑着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缘一吃完面付过银钱,便抱着兄长同他聊天,说这面汤是用猪骨熬的,加了晒干的香菇,很鲜。
严胜含糊的应着。
“缘一,要多吃饭,这样身体才会壮实。”
“缘一会的。”
后来,他再度在缘一怀中睡去。
缘一将木箱换了个位置,严胜在木箱里蜷缩着睡,身体会睡麻。
他便将木箱放平,重新调整了背带的位置和角度。
如今横置,箱内空间便足以让严胜舒展身体安然平躺。
木箱改为横背的那天起,他行走在路上,便多了奇怪的传闻。
有人说他背的是兄长遗骸,也有人说是爱妻尸骨。
缘一从不辩解,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时间在兄长微弱的呼吸声里,失去了刻度。
只是恍若背着沉重的坟墓,行走世间。
严胜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中间他也醒来过许多次,从三日到七日,再到以月为期,直到如今以年度日。
每一次,都在缘一指尖几乎要划破自己手腕的前一瞬,箱内便会传来细微的响动。
就象是兄长知道他要伤害自己了,便强迫自己起来。
于是,缘一的“忍耐”被无形地训练着。
他的阈值从三天,拉到七天,再到半个月、三个月、半年。
直到如今,能以年为单位,无望地等待。
大雪飞扬的某日,箱门再次从内推开。
严胜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缕属于少年的深红发丝垂落在他脸上。
他仰头,望进一双沉静却已脱去稚气的赤眸里,缘一的下颌线清淅了,肩膀也宽了,俊美模样初现,将他稳稳圈在臂弯里。
“缘一。”幼鬼慢吞吞地眨着眼,“你长大了。”
“恩。”
缘一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在他面前却依旧温柔缱绻。
“已经能好好抱住兄长了。”
“我,睡了多久?”
“一年零十三天。”
严胜有些恍惚:“这一次睡了那么久吗。”
握住他的手臂猛地暴起青筋,那份力道却丝毫没作用在严胜身上。
缘一顿了顿,轻声问:“附近有温泉。兄长,要一起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