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背着兄长再度上了路。
晨光渐暖,山道蜿蜒。
缘一背着木箱,脚步稳当。走着走着,他忽然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箱壁。
木箱里传来一声含混的鼻音,表示听见了。
“兄长。”
缘一的声音通过木板。
“我们路过了一片很大的山涧。”
里面安静了一小会儿,才传出闷闷的、带着睡意的回答。
“……哦。”
顿了顿,好象为了显得自己并非只关心这个,又慢吞吞补了半句。
“水,干净么。”
“很清。能看到底下白色的石头,还有银色的小鱼。”
缘一描述道,仿佛在汇报一件极重要的事。
“恩。” 箱子里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大概是小猫翻了个身,“走路专心。”
“是。”缘一应道,脚步未停。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又轻轻叩了叩箱壁。
“兄长。”
“又怎么了。”这次的声音清醒了些,尾音却还是懒懒的。
缘一说:“道路两边有一种蓝色的,很小,像星星落在草叶上。还有一种明黄色的,花瓣薄得能透光,风一吹,就象在点头。”
他顿了顿,日轮花札耳饰晃了晃。
“它们应当很喜欢现在的阳光。”
箱子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声,对胞弟这种对‘花也有想法’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缘一继续道:“我看到一只松鼠,它抱着一个松果,蹲在树枝上看我,我停下看它,它也不跑。”
“然后呢。”
严胜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辫子,有一搭没一搭应和。
缘一又这样了。
从前在鬼杀队时,缘一偶尔会跟他一同出任务。
便总是这样,看见什么觉得自己惊奇的便都要同他讲上两句。
严胜十分不理解,看见了水花和松鼠究竟有什么奇怪的,但介于礼仪,还是会敷衍的应和着。
缘一时不时就敲两下木箱门,严胜便强撑睡意着应和,待到后面缘一再问时,陡然没了声音。
缘一便以为兄长睡着了,轻手轻脚的从路边摘了些野花,小心的插在了木箱的缝隙里,继续向前走。
严胜睡着了吗?
严胜在偷情。
啊不。
严胜在脑内钉钉回复消失许久的老板信息。
【你这只鬼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吃人现在却清醒了?】
无惨显然是在空闲时翻阅员工文档时,发现一个员工分明在文档里却没有连接局域网。
十分恼怒,前来狗叫。
严胜眨了眨眼,还是如实说了。
【无惨大人,我的胞弟给我喂了血。】
脑内的声音静了一瞬,在严胜以为老板下线后,老板又开始q他的后台。
【哦?那便快点吃了他,前来找我。】
化鬼后,家中人心怀不忍,依旧用血饲养鬼的不在少数,但最后,大多会认清现实杀了鬼,亦或被神智不清的恶鬼吃干净。
这只刚刚转化的小鬼,不仅化鬼整整用了三天,乃至只喝了血便恢复清醒,无惨十分讶异并满意,不是垃圾这很不错,正好能为他所用。
严胜慢吞吞的回答
【属下无法完成,请无惨大人赎罪。】
哦?
无惨对这小鬼颇为满意,转化过程不仅整整三天,醒来后神智清明,难得的是举止之间自带恭顺得体的框架。
甚至懂得自称下属,他心情不错,难得愿意多问一句。
【为何?】
严胜慢吞吞的回答:【因为属下打不过属下的胞弟。】
无惨闻言,大喜,这是开出了金色传说啊!
【区区幼童竟能制服鬼么?看样子你的胞弟天赋不错,将他带来见我,我也赐予他与你同样的永生与力量。】
严胜:【很抱歉无惨大人,这还是不行。】
无惨:【?】
无惨:【你什么意思。】
严胜悄咪咪瞅了眼背后,箱子传来轻微的,被人负着前行的颠簸。
严胜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缘一,但那毕竟是他千年的老板,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严胜:【无惨大人,我的胞弟因我被转化为鬼极为震怒,他要来诛杀您了,请您快些逃吧。】
无惨:【?】
鬼之王感觉自己几百年的鬼生阅历和无敌的战绩受到了挑衅。
无惨:【你转化的时候,脑子丢掉了吗。】
无惨简直要被气笑了,身为鬼王的威严被挑衅,他下意识便想直接杀了这个鬼,可这鬼未曾食人,他只能读取思想并不能控制,否则他早就将这小鬼细细变成血雾!
远在千里之外的鬼之王耐心彻底告罄,高贵冷艳的嗤笑一声。
无惨:【你弟弟算个什么东西。】
严胜来了精神,当即在箱内坐起,六只眼睛睁的圆圆的,在昏暗中发亮。
【无惨大人,属下的胞弟,是独一无二的‘神之子’,是上天降下的启示本身,太阳般煌煌的正理。天赋乃神明所予,呼吸之间便能引动太阳之力,剑术通神,心性质朴如琉璃,能看透万物本质……】
无惨:【?】
脑内陡然安静。
严胜眨了眨六只眼睛,有些茫然地“感受”了一下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血脉链接。
无惨单方面切断联系了。
严胜喊了几声没回应,慢吞吞的靠回了箱背,尤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轻轻敲了敲头顶的木板。
“兄长您没睡吗?”
缘一温和的声音立刻传来,脚步未停。
“没。”
严胜憋了又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象一个出轨后又带着点虚伪的愧疚,准备说点好话补偿妻子的男人一样绞尽脑汁,试图找补。
“缘一”
“我在,兄长大人。”
“你你很好。”
缘一眨眨眼愣了一下,日轮花札耳饰雀跃的在空中晃动,声音都大了一分。
“谢谢兄长大人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