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庭院,柿子树上的小果在枝叶中晃动,稍微长大了些许,却依旧青涩。
六目恶鬼将糖果从嘴中拿出来,懵懂的左右看了看,发现空无一物,便抓住自己的衣襟,仔仔细细的擦着缘一的手指。
将自己遗留的——擦得干干净净,随即还给缘一。
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忍不住吞下去了。
“多谢兄长。”
缘一看着枕在腿上的六目恶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把手举得高高的,郑重的还给自己,不自觉的浅浅笑了一下。
三柱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人鬼温情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没由来的有些感慨。
下一刻,就听缘一淡淡出声。
“请问,各位知道为什么兄长会变成鬼吗?”
三柱闻言,神情俱是一肃。庭院内短暂的温情被这个直指内核的问题驱散,空气重新变得沉重。
炎柱与水柱对视一眼。
最终由较为年长沉稳的水柱开口:“少年,能将人变成鬼的,这世上唯有一个存在——鬼舞辻无惨。”
缘一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水柱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常年猎鬼沉淀下的憎恶与忌惮、
“那是最初之鬼,亦是所有鬼的源头与绝对支配者。他他拥有将自身血液分予人类、使其化为鬼的能力。被赋予血液者,会获得远超人类的强大力量、近乎不死的恢复力,以及对阳光的绝对恐惧。”
炎柱接续道,语气沉痛:“代价鬼必须食人才能存活变强。在吞食第一口血肉的瞬间,身为人时的一切理智、记忆、情感,大多都会被这本能吞噬、扭曲。”
“更残酷的是,一旦成为鬼,便永远无法违抗赋予其血液的‘主人’,也就是无惨的意志。”
风柱抱着臂,冷哼一声补充:“而且,普通的刀剑甚至斩首都无法杀死鬼。唯有被阳光照射,或是用特制的‘日轮刀’斩断脖颈,才能将其真正消灭。你的兄长……”
他瞥了一眼安静枕在缘一腿上的岩胜:“恐怕是在继国家被袭那夜,遭遇了无惨,被强行灌入了血液,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话音落下,长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柿子树青涩果实的细微声响。
缘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兄长安睡的侧脸上,那六只闭着的眼睛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阴翳。
兄长那三日的痛苦挣扎,对血肉的渴望与克制,和那日他赶回来时,对他说出的‘杀了我’。
兄长是被强迫的。
兄长不是“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他是被“掠夺”了,被一个名为无惨的怪物,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掠夺了。
一种比先前更甚的、近乎冻结的钝痛,缓慢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原来如此。” 缘一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却象薄冰复盖的深潭。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严胜搭在身侧的手:“所以,是鬼舞辻无惨害了兄长。”
他的目光抬起,看向三位柱,那双红眸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正在沉淀、成形。
“鬼舞辻无惨……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直接,如此平静,却让三柱同时感到一阵寒意。
那不是孩童天真的发问,那是一个确认了目标后的询问。
炎柱:“不知,他的行踪不定,连我们也寻不到他。”
缘一颔首,他低下头,看着严胜的睡颜,指尖无意识的摸索着严胜的手背。
缘一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兄长变回人类?”
三柱摇了摇头:“几百年来,从没有恶鬼能忍住食人之欲,自然也不知变回人的方法。”
水柱顿了一下:“或许,只有鬼舞辻无惨才知道。”
缘一没再追问,眼眸垂下,眼睫在眼下洒下阴翳,看不清神色。
似乎感受到缘一平静语调下翻涌的情绪,枕在他腿上的严胜忽然动了动。
他并未醒来,六只眼睛依旧闭着,只是无意识地将脸颊往缘一膝盖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模糊的咕哝,仿佛在睡梦中寻求安抚。
巨大的、美丽的、非人的恶鬼,毫无防备地依赖着幼小的血亲。
缘一轻轻拍着严胜的背,缓缓抬起眼。
“我会斩杀鬼舞辻无惨。”
他会找到将兄长变成鬼的罪魁祸首,将其就地正法。
所有伤害兄长的存在,他绝不会放过。
三柱一愣,看着幼小的孩童平静的说出要斩杀鬼之始祖的话语,心中却升不起一丝嘲笑,只觉得本应如此。
炎柱猛地一拍手,大声道:“那你添加我们吧!缘一少年!你一定能成为柱!”
“你们?”缘一轻声问。
炎柱用力点头,声音洪亮。
“没错!添加鬼杀队吧,缘一少年!”
“我们是数百年来一直与鬼抗争的组织,拥有培育剑士的‘培育师’,也有专门锻造日轮刀的刀匠!以你的才能,一定能成为柱!”
水柱在一旁补充,语气较炎柱更为审慎。
“鬼杀队以主公大人为首领,麾下分为多个等级,柱是最高战力。”
“我们的使命便是斩杀恶鬼,保护民众,并最终消灭鬼舞辻无惨。”
缘一安静的听着,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膝上安睡的严胜,他平静的抬起头,问道。
“那兄长呢?”
他顿了顿:“你们以杀鬼为己任。”
他看到了他们先前毫不尤豫拔出的刀,感受到了那股凌厉的杀意。
“如果我带着兄长添加。”
缘一的声音很平静:“你们那里的其他人,会怎么对待兄长?你们的主公,又会怎么决定?”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思考他人的立场和可能带来的后果。
从前,世界于他只是映照在通透视野中的景象,他接受,却不参与,更少去揣度。
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必须守护的的存在。
他需要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潜在的刀锋会指向严胜。
如果众人决定与兄长为敌,那他必须站在兄长面前,保护他。
三柱瞬间沉默,眉头拧起,风柱更是烦躁的揉了揉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