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不对时,是在半夜。
缘一先前一直抱着痛苦不已的兄长轻声的哄。
严胜分明被非人的痛苦折磨的极度难受,吞噬了全部神智,即便这样也只是呜咽着用长出的爪子挠地板。
看着兄长痛苦的模样,缘一感到心里象是被浸了水的棉絮堵住,沉甸甸的发闷,眼睛也一阵酸涩,那是一种陌生而钝重的难受。
他笨拙的抱着兄长,轻声的哄,除却替他找衣服时,整整三天,从未离开他身边。
第三天送完那三个奇怪的人,便立刻回来继续抱着兄长哄。
缘一给严胜穿上了衣服,这衣服大概是刚做出准备给继国家主穿的。
可严胜如今身形抽长至一米九,身材匀称美丽,继国家主的新衣穿在他身上,袖口和衣摆还短了一截。
看着他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脚踝与白淅的手腕,缘一默默拉过被子,替他仔细的掖好。
兄长这般如月华清雅高贵的人,何时这般不体面的穿过不合身的衣服,这全是他的疏忽。
缘一轻轻拍着兄长的背,决意等到兄长好些了,便出去寻人教自己做衣裳,他挑了最好的,最衬兄长的布料。
仆人们都死去了,可兄长不能没人照顾,他定会学好 这一切,好好的伺候兄长。
在缘一轻柔的拍抚中,严胜体内持续三日沸腾般的躁动与痛苦,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嘶哑的呜咽渐止,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那具一直因折磨而战栗不休的高大身躯,终于在他怀里归于平静。
缘一看着怀里的兄长大人,忍不住将脸颊凑近,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
太好了。
兄长大人好象不痛了。
是要化鬼的过程,终于完成了吗。
他轻手轻脚的将怀中人放到被褥里,自己也钻了进去,依偎在他身边,。
他尤豫了片刻,双手小心翼翼的严胜的脖颈,小脑袋轻轻靠在他的颈窝里,安静的感受着温凉脖颈里传来的平缓有力的脉搏。
他闭上眼,安静的倾听颈侧皮肤下,那缓慢而奇异的搏动,和他的心跳声逐渐共鸣。
窗外夜色寂寂,屋内唯有交织的呼吸声。
许是这三天不眠不休的守着兄长,一直未曾休息。
缘一在盯了许久兄长的面容后,意识终于模糊,无意识的闭上了眼,身体紧紧贴在严胜身侧,进入了深沉睡眠。
再次醒来时,有人压在他身上。
缘一几乎在身旁人动作时,就立刻醒转。
而在他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上闷的一沉,象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一种清冷的仿佛月下初绽昙花混合着极淡血腥气的独特气息瞬间侵入他的鼻腔。
他迅速睁开眼。
月光如一泓潺潺流动的水银,毫无保留地从那扇纸门外倾泻进来,浸满了这间八叠大小的屋子。
就在这片清辉的正中央,在他的身上,继国严胜正伏卧着。
他穿着缘一为他换上的深紫色和服,此刻领口却已松散敞开,露出一段白淅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白淅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浓密长发如瀑般散落下来,几缕发丝垂荡,轻轻扫过缘一的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
严胜的面容近在咫尺,此刻正趴伏在他身上,鼻尖耸动,像小猫般不停地嗅来嗅去。
缘一的呼吸在瞬间微微一滞。
严胜的脸上,出现了六只眼睛。
那在白日还只是一条淡淡血线的面容,此刻,整整六只眼睛,在月光下全部睁开,一眨不眨地俯视着身下的缘一。
分明是诡异至极的面容,却莫名带着一丝诡异的、惊心动魄的诡艳,令人挪不开眼。
缘一怔怔看着身上人,半晌,他抬起手,轻轻触上了严胜的鬼眼,从上至下,从左至右,轻柔的一只只拂过。
手指抚过眼角,严胜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象是猫一般。
缘一怔怔看着他,轻声呼唤:“兄长”
严胜似乎被这声音吸引了,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让他更多的黑发从肩头滑落,如丝般披散,几缕发丝甚至落入了微微敞开的衣襟深处。
他看向缘一抚摸他脸颊的手,那只手此刻正缓缓下移,轻触着他斑纹蔓延的颧骨。
严胜歪着头,眯起眼,陡然抓住缘一的手腕,放在鼻尖面前轻轻嗅了嗅。
随即,他低下了头。
缘一感受到指尖传来温热而缱绻的触感。
严胜曾以为缘一口欲期做的事,如今,六目恶鬼也对着缘一做出。
新生的恶鬼如同稚婴,在感到放松时,对着自己的食物,磨了磨牙。
放肆的展示自己的口欲期、
缘一浑身一僵。
不等他反应。
严胜似乎觉得面前带肉的骨头味道不错。
握住他另一只手,再次卷了上来。
缘一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在他愣神中,严胜张开了嘴,随即,狠狠咬下。
他竟是要将缘一的手指含入口中,咬下吃掉。
咬断手指的动作被制止,缘一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扣住了岩胜的下颌关节,用力抵住,阻止他上下腭合拢,完成咬合的动作。
“呜……”
下颌被制,岩胜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
但他并未松口。相反,即使牙齿无法咬下,他仍然固执的用舌尖紧紧缠绕到手的血肉指骨往里藏。
恶鬼试图将已经到嘴的口粮彻底吞入腹中。
那温热的触感,混合着獠牙虚虚搭在指腹皮肤上的冰冷威胁。
形成一种极端诡异而危险的战栗感,顺着缘一的手指,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兄长,是我,是缘一。”缘一低声道。
可身上的六目鬼听见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被桎梏住的下腭与他的手做对抗,迫不及待的吃掉近在咫尺的血肉。
兄长想吃掉他。
缘一怔怔的看着严胜脸上的六只眼睛,看着他竭力想突破他的控制,咬断他的手指。
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严胜变成了鬼,甚至没有意识,不记得他。
他喃喃呼唤:“兄长您忘了我吗?是缘一”
六目恶鬼毫无反应。
缘一有些浑身发麻,捏住身上人下颌的手微微颤斗,乃至逐渐无力,悲伤如刀刃般刺痛他的心。
鬼?
这就是鬼?
他的兄长忘记了他,想吃掉他,他的兄长居然,不记得他。
六目恶鬼感受到桎梏的消失,嘴巴大张,再次咬下。
可下一刻扣住严胜下颌的手陡然加力,以一种巧妙的角度卸开了岩胜咬合的力量。
与此同时,缘一腰腹内核猛然发力,被压住的身体如同游鱼般一拧,整个身体暴起!
天旋地转。
位置在呼吸之间彻底调换。
“嘭”的一声闷响,严胜还张着嘴努力的想吃饭,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掀翻,重重地仰面躺倒。
散开的黑发如同怒放的黑莲,在身下泼洒开来。凌乱的紫色衣襟彻底散乱,几乎滑落肩头。
先前那片刻诡异的、带着依赖的温顺假象彻底破碎。
被压制住的鬼显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严胜的喉咙里爆发出一种并非响亮、却极其尖锐凄厉的嚎叫,不似人声,更象受伤濒死的野兽。
他的眼睛太多了,压迫的嘴巴变小了,即便嚎叫着也就那么点大,因着他张大了嘴,六只眼睛被迫半眯起来,象是一只发怒的小猫,露出里面尖锐的犬齿。
缘一比现在的严胜小太多了,只能坐在严胜的胸膛上。
左手探出,捉住了岩胜两只正在胡乱抓挠的手腕,举起按压在严胜头顶。
在严胜嚎叫的间隙,他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
指尖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被牙齿硌出的白痕。
严胜的腿不停挣扎乱动,可完全碰不到坐在他胸膛的缘一,他的腰侧被缘一紧紧箍住,双手被抵在头顶,不得动弹。
此刻的姿势,诡异又荒诞,竟是带着一丝奇异的控制意味。
缘一喘息着,眼睫颤动,挂上点点晶莹。
他低声朝六目鬼说话,带着丝哀鸣般的泣音。
“兄长,是我,是缘一,您认不出我了吗?”
六目鬼对他的话语恍若未闻,呲着牙想来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