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悬崖边,看着那口打开的棺材,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害怕的想逃走。
而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钻进去。
这门槛高不高?我腿短能跨进去吗?
我的老天爷我是不是疯掉了?
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棺材里的黑暗翻滚着,像浓稠的墨汁。
那声回家的叹息还在山谷里回荡,带着百年陈酿的怨念和一丝诡异的温柔?
这大晚上回什么家呀?
我倒是想回家找我爸妈。
但是,不是说我跑了的话这些村民都会死吗?
我真的做不了选择。
百鬼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得像大阅兵。
抬棺的杠子还扛在肩上,棺材悬在半空棺盖斜开,活像一张等着喂食的巨嘴。
“殿下。”
阿大从鬼群里飘出来,脑袋今天戴了顶歪掉的小冠冕大概是想显得正式点。
但是他现在面容恐怖。
穿的有点正式反而显得他更加恐怖了。
“请……移驾。”
我看着那口棺材,又看看脚下深不见底的山谷。
我能选什么?
只能钻进棺材了呗。
“我要是说不呢?”我试探着问,“我说我恐高,还晕车……晕棺?”
棺材里的黑暗突然涌出来一缕像触手又像烟雾,缓缓向我探来。
它停在我面前一尺处扭曲着,最后凝成一只半透明的手的形状。
那只手对我招了招。
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见我不为所动。
它又比了一个耶。
我的老天爷,你这对吗?
你这对吗?
我真服了。
“……”
阿二在旁边小声补充。
“宰相大人说,殿下小时候就喜欢这样逗您玩。”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在城里玩泥巴看动画片,谁跟个棺材里的老鬼玩拇指游戏啊?!
还有,他刚才还对我比了个耶。
那不就是我第一天晚上来这里看到这东西的时候……
我真的谢谢了。
但那只手还在那儿固执地竖着大拇指,还在前后晃像是在说来嘛来嘛。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我转身,拔腿就跑。
宁给路打哟!
再见了!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好好的活人躺在棺材里!
我不想s吸血鬼!
沿我着山脊向着村子反方向,能跑多快跑多快。
去他的王位,去他的诅咒,我陈远今天就是要当一个懦夫!一个逃兵!一个辜负百年等待的负心汉!
那咋了?
还不允许我有一点人性的弱点吗?
我完全不能接受。
要是我变成了他们的王。
我会不会也和他们变得一样呢?
我跑了大概三十步。
然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准确说,是我的腿在狂奔,虽然我动作标准步频激烈,但脚下的山石都在往后平移!
我靠!要不要这样玩我?
我之前可是校园跑健将!
但是,我现在像个在跑步机上狂奔的傻子。
我低头一看,我脚下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又浓又长!
影子的另一端,连在那口棺材的阴影里。
百鬼们还跪着,但有几个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它们特么的在憋笑!
气死我了!
为啥我想逃跑是有点懦弱是有点好笑!
但是他们要笑就笑干嘛还笑的那么明显!
棺材里又飘出一缕黑雾,这次凝成一行字悬在半空。
“殿下,老臣等您百年,若让您就这么跑了,老臣颜面何存?”
字迹工整,末尾还画了一个耶,我真的服了!
我放弃了。
我停下奔跑的姿势摆烂似的往地上一坐。
我直接摆烂了。
“行吧,”我对着棺材说,“聊聊。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棺材盖又开大了一点。
更多的黑雾涌出,在我面前凝聚塑形。
最后,一个半透明的老者虚影出现在雾气中。
就是梦里那个文士打扮的老者,只是此刻更清晰了。
他穿着破旧但整洁的长袍,面容清癯眼神疲惫却温和。
他对我躬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古老的揖礼。
“老臣魏衍,前朝东宫少傅,兼领卫尉,现任……”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现任百鬼统帅……老臣……”
“魏……魏老是吧?”我盘腿坐着仰头看他,“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个普通学生,来这儿就想写篇论文,什么王脉什么殿下,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是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美好的四年都没有结束呢。
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如此炸裂的身份?
魏衍的虚影飘近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臂的印记上,眼神复杂。
“王痕不会错。”他轻声说,“百年前,老臣亲手将半块玉玦塞入少主怀中,将少主推入密道时,指甲不慎划破少主手臂……那一丝王血,混着老臣的诀别之念,化作了最初的棺冕之印。”
我下意识摸了摸印记。
所以这玩意儿是个……百年老伤疤?
什么百年老伤疤还要触发条件才会出现的!
“印记会沉睡会隐没,但一旦靠近诅咒核心,也就是老臣和这口棺材就会苏醒。”魏衍继续说,“您踏入山谷那一刻,老臣就感应到了,百鬼躁动空棺自鸣,都是在欢呼。”
他看向山下被雾气笼罩的村子,眼神冷了下来。
“至于这些罪民之后……他们倒是盼着您来,又怕您来!盼的是诅咒终了,怕的是……王归之后的审判。”
“那我要是真审判,”我问,“会怎么判?”
魏衍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按古制,弑主谋逆,罪当……株连。”
山风突然变得很冷。
“但,”他话锋一转,“那是指活着的王朝,活着的律法,如今……王朝早亡了,老臣也死了,律法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虚影在雾气中微微波动,像是情绪起伏。
不过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现在是文明社会。
我们这儿,根本没有什么王。
“老臣等百年,不是为了复仇。”
他看着我的眼睛,虽然那眼睛只是两团幽幽的光。
“老臣等的是……一个交代一个结局一个让所有困在这里的魂,都能安息的句号。”
“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直接问,“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登基。”魏衍说得很平静,“坐上那口棺材里的王座,不是为了让您当什么守墓鬼王,而是因为……只有王血坐上去,诅咒的核心规则才能被改写。”
“改写?”
“这诅咒是老臣临死前,以毕生修为和满腔不甘所化。它的底层逻辑是等待王归。但王归之后该做什么……老臣当年太恨,没想清楚。”他苦笑,“所以诅咒卡住了,像个只会重复等王等王的蠢机器,百鬼困在这里,村民困在这里,老臣也困在这里。”
“您需要坐上去,以王的名义,给这个诅咒一个……新的指令。”魏衍的声音低了下去,“比如……解散。”
我愣住。
“您可以命令百鬼安息,可以赦免或惩罚村民,可以将诅咒之力散去,也可以……”他看向我,“将这份力量收归己用,从此拥有一些……非常规的能力,但老臣建议选前者,这份力量沾了太多血和怨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消化着这些话。
所以,登基不是终点是钥匙?
是管理员权限?
是右键管理员权限!
要不要这么荒谬啊!
“那我坐上去之后呢?”我问,“我会变成什么?会死吗?会变成鬼吗?”
魏衍摇头:“王血特殊,诅咒伤不了您,您坐上去只是激活了权限,之后您可以离开,可以继续当您的学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身上会永远带着王的印记。”他轻声说,“从此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能感应到一些不该存在的存在。这世界上的阴暗角落、古老诅咒、游魂怨鬼……都会对您有所感应,福祸难料,您变成了鬼王。”
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我会变成鬼王?
“鬼王是鬼,但是,您可以隐藏鬼的身份继续当人继续当学生。”
“啊?那……算了你继续说。”
“月圆之夜是关键。”魏衍继续说,“那夜阴气最盛,您必须在子时之前坐上王座,在力量巅峰时下达新指令,错过,就得再等一个月,而村民和百鬼……未必还能撑一个月。”
我看向山下。
雾气中,村子的轮廓若隐若现,像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
“如果我跑了呢?”我最后问,“用婆婆给的法子,掩去王息,溜之大吉。”
魏衍的虚影波动了一下。
“那老臣会失控。”他坦然说,“百年执念落空,绝望会吞噬残存的理智。百鬼会发狂,村民会死绝,这片山谷会变成真正的绝地,而您……”
他顿了顿。
“王血掩去只是暂时的,您逃得再远,三年之内,印记必会再次苏醒。届时无老臣引导,无百鬼护卫,您可能会被印记中的力量反噬,变成……怪物。”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
“所以我没有选择,是吧?”我扯了扯嘴角,“横竖都得当这个王,只是当得好不好体不体面的区别。”
魏衍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躬身。
“老臣……愧对殿下,将这样的重担,甩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
他的虚影在消散,最后化作一缕烟缩回棺材里。
棺材盖缓缓合拢。
这是干啥?
直接自闭了吗?
百鬼们站起身。
阿大走上前,这次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王,”它的声音还是重叠的但多了点别的东西,“宰相大人说……在月圆之夜前,您需要学习一些必要知识。”
我接过竹简展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丞相比较照顾我不知道他往哪里学来的简体字。
我怀疑他可能早就知道我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儿。
从我的记忆里学到了简体字。
标题《新王速成培训手册(七日精简版)》
目录:
第一章:王权象征辨识(玉玺、冠冕、王服、棺材的区别与用途)
第二章:基础鬼语会话(问候、命令、斥责、夸夸的一百种说法)
第三章:诅咒原理与实操(如何优雅地改写规则而不炸掉自己)
第四章:朝堂礼仪速成(村民跪拜时你该说什么才不会笑场)
第五章:百鬼姓名与职能背诵(至少记住前二十个,不然很尴尬)
第六章:王血能力初步引导(从点个阴火到吓哭小孩的渐进练习)
第七章:登基大典全流程预演(含应急预案:如果紧张到晕倒怎么办)
我合上竹简。
“所以接下来七天,”我面无表情,“我要参加一个……鬼王速成班?”
阿大点头。
“宰相大人亲自编写教材,百鬼充当教习,村民配合演练。务必让您在月圆之夜前,具备……基本的王者风范。”
“如果我不配合呢?”
阿大还没回答,我脚下的影子突然拉长缠住我的脚踝,然后把我整个人拖向那口棺材。
我像个人形拖把,在山石上摩擦前进。
“喂喂喂!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行了吧!”我大叫,“我自己走!”
影子松开。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着那口静静等着的黑棺,又看看周围肃立的百鬼,再看看山下那个等着被审判或救赎的村子。
“行。”我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这个破王,我当了。”
我走向棺材。
在距离三步时,棺材盖再次打开。
里面不再是黑暗。
而是一个宽敞灯光明亮布置得像书房的空间。
有书架上面摆满了竹简和古籍,有书案笔墨纸砚齐全,有蒲团,甚至角落里还有个小茶几,上面摆着茶壶和茶杯。
棺材壁上还贴着几张纸条,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着。
“殿下专用,请脱鞋入内。”
“茶水温热,可自取。”
“今日学习目标:完成鬼语前五十词背诵。”
我站在棺材口,看着这个诡异的移动书房,嘴角抽搐。
不等我吐槽,棺材里传来魏衍闷闷的声音。
“殿下,请进。第一堂课……要开始了。”
我脱了鞋,弯腰,钻进了棺材。
棺盖在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刻,我听见阿大在外面用那种重叠音努力严肃却依然滑稽的语调宣布。
“依照……学习王的记忆里的方法,我们一定要改掉说话的方式,一切以王记忆里的方法说话为主!一定要让王感到亲切感!要用外面有趣的东西引发文的学习兴趣!”
我就说他们在这深山老林怎么知道外面的事儿?
感情是真的偷看我的记忆了。
黑暗吞没了一切。
但这次,黑暗里有光有茶香,还有一个死了百年还在操心教案的老鬼老师。
而我,陈远一个貌似不能完成学业的大学生一个未来的鬼王,开始了我的……鬼王备考之旅。
外面的世界,月圆之夜正在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