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钟岱又来到了“夜莺”便利店，给大小姐请假的理由是想查看一下白鸟樱的进度。
他今天确实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燕尾服，而是换了一件深灰色的立领风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少了那份严谨的制服感，多了几分属于年轻人的清爽与挺拔。如果不看他那双依然习惯性观察周围环境的眼睛，他看起来就象个普通的魔法学院讲师。
便利店还没开门。钟岱绕到后巷，敲了敲后门。
“门没锁！”里面传来樱略带疲惫的声音。
钟岱推门进去，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昏暗的仓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某种陈旧金属的味道。樱正蹲在一堆纸箱中间，头发乱糟糟的，象个鸡窝，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眉头紧锁。
“这是……搬家现场？”钟岱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摇摇欲坠的箱子塔，“还是你打算转行做废品回收？”
“差不多吧。”樱叹了口气，合上记事本，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些都是我的‘失败作’。我正打算把它们清空，腾出地方来放新的八音盒材料。”
钟岱随手拿起一个积了灰的方盒子。那是一个木制的小饭盒，底部镶崁着一块暗红色的劣质魔晶石碎片，旁边还有一个简易的拉环结构。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摆弄了一下。
“自热饭盒。”樱的语气里充满了挫败感，“以前为了练习火系符文控制力做的。原理很简单：拉开拉环，撞针激活底部的火系废料，释放热量，五分钟就能把上面的冷饭热透。而且因为用了隔热层，拿在手里还能当暖手宝。”
“听起来是个天才发明。”钟岱眼睛亮了一下，“为什么说是失败作？”
“因为卖不出去。”樱踢了一脚旁边的箱子，“这东西成本要5个铜币，我卖8个铜币。贵族看不上这种粗糙的木盒子，他们有专门的厨师。而这里的平民嫌贵，家庭主妇宁愿早起一小时生火做饭，也不愿意花8个铜币买个‘只能热饭’的盒子。在他们眼里，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纯属浪费钱。”
她自嘲地笑了笑：“就象导师说的，没有攻击力的魔法，就是垃圾。我试图把魔法带给平民，但平民似乎并不需要。”
钟岱没有说话。他看着手里的饭盒，大拇指摩挲着那个拉环。
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自热食品”在地球的商业价值了。但在异世界，这确实是个怪胎。
不过……
他转头看向窗外。便利店的位置处于平民区和码头区的交界处。此时正是早晨八点，远处已经传来了码头开工的汽笛声，以及工人们嘈杂的吆喝声。
“你卖给谁了？”钟岱突然问。
“附近的家庭主妇啊。”樱不解地看着他，“还有路过的冒险者。但冒险者嫌它热得太慢，主妇嫌它贵。”
“定位错了。”钟岱放下饭盒，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一刻，他不再是温和的执事，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业操盘手，“樱，你应该卖‘时间’和‘体面’。”
“哈？”樱一脸茫然。
钟岱脱下风衣，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卷起衬衫袖子。
“借你的店一用。今天上午，我帮你库存清了。”
他指挥着樱：“去，把这五十箱饭盒全部搬到店门口。然后找一块最大的黑板来。”
“还有，煮一锅最香的肉汤，倒进这些饭盒里——不用装满，半盒就行。再配两个白馒头。”
半小时后，“夜莺”便利店门口焕然一新。
原本堆在角落里的饭盒被整齐地码成了一座小山。旁边竖着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用钟岱那漂亮的印刷体字写着几行大字：
【码头兄弟特供套餐】
还在啃冷硬的黑面包吗？
还在因为排队热饭而少搬两箱货吗？
一拉即热！五分钟享受热肉汤！
省下的半小时午休，就是你口袋里的金币！
售价：10铜币
樱看着那个价格牌，瞪大了眼睛：“你疯了？空饭盒都卖不出去，你还涨价到10铜币？”
“看着吧。”钟岱神秘地一笑。他从店里搬出一台大风扇（樱做的无叶风扇），对着那锅正在加热的样品吹。浓郁的肉汤香味混合着热气，瞬间被吹向了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
那是早班工人换班、午班工人上工的时间点。
一群穿着粗布工装、满身汗臭的码头工人路过，被香味勾住了魂。
“好香啊……什么东西？”
“那是……热汤？”
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工头走了过来，狐疑地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木盒子：“老板，这啥玩意儿？还得自己生火？”
“不需要生火。”钟岱走上前，微笑着拿起一个样品，当着众人的面，“咔哒”一声拉开拉环。
“只要这样轻轻一拉。您可以先去那边洗个脸，抽根烟。等你回来，汤就滚烫滚烫了。”
五分钟后，钟岱揭开盖子。滚滚热气腾腾升起，肉汤在里面咕嘟咕嘟冒泡。
在这阴冷的早春清晨，这股热气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多少钱？”工头咽了口口水。
“10铜币。”钟岱说，“我知道这比两个黑面包贵。但是，兄弟，你想想，中午为了热饭，你得去公共火房排队半小时，还要交2个铜币的柴火费。有这半小时，你多搬两箱货，是不是就把这钱挣回来了？而且——”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说：“干了一上午重活，要是能喝上一口热乎的肉汤，那才叫活着，对吧？”
工头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算了一笔帐。
“妈的，说得对！老子累死累活，还不能喝口热汤了？”他掏出一把铜币拍在桌上，“给我来两个！我要带给我弟弟！”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羊群效应瞬间爆发。
“给我也来一个！”
“我要三个！”
“这盒子以后还能用吗？能？太好了，以后买替换装只要3铜币？良心啊！”
短短两个小时，五十箱、整整五百个自热饭盒，被抢购一空。
连带着店里的陈年馒头库存也清空了。
樱站在柜台后面，机械地收钱、找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看着那些平时为了一个铜币都要斤斤计较的苦力们，此刻却满脸笑容地抱着饭盒离开，仿佛买到了什么宝贝。
她看着钟岱在人群中游刃有馀地推销、讲解、甚至还能跟工人聊两句家常。
“大哥，这盒子别扔，下次来加点废料还能用。”
“小心烫，这可是魔法火焰。”
那个平时总是站在琉璃身后、沉默寡言的执事，此刻仿佛身上发着光。
直到最后一个工人离开，钟岱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回柜台。
“累死了。”他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这比给大小姐挡桃花还累。”
樱看着空荡荡的仓库，又看看钱箱里快要溢出来的铜币。
“五千铜币……”她喃喃自语，“两个小时……我以前一个月都卖不到这么多。”
钟岱靠在柜台上，看着她，“樱，你的发明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销售场景。你之前试图把‘方便’卖给‘闲人’（主妇），当然失败。但对于‘忙人’（工人），时间就是金钱，热量就是动力。你帮他们解决了痛点，他们自然愿意买单。”
他把钱箱推到樱面前：“这是你的技术变现。扣除食材成本，净利润大概三千铜币。虽然不多，但这只是开始。”
樱看着那一箱沉甸甸的铜币。
在这个世界，炼金术士通常依附于贵族，靠制作昂贵的魔法道具换取赏赐。象她这样，靠着卖给平民的小玩意儿赚到钱，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这种感觉……很踏实。
每一个铜币，都是别人对她技术的认可，而不是贵族的施舍。
她突然伸出手，抓起一把铜币，感受着那冰凉而粗糙的触感。
“钟先生。”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说得对。魔法不应该只属于贵族。如果能让每一个普通人都用上方便的魔法道具……那才是我想要的‘奇迹’。”
钟岱看着她。少女的眼里燃烧着野心。
“那就做吧。”钟岱伸出手，“以后，我可以帮你，帮你把这些道具卖给他们。”
樱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满是油污的手，重重地握了上去。
“成交。”她笑得象只偷腥的猫，“合伙人。”
“不过在那之前，”钟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指了指那个装满铜币的钱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有了这笔激活资金，去黑市买透镜材料应该足够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别忘了，白鸟老板，根据合同，这周六你还欠我一次‘全天候观察’的行程。那样我就可以带薪休假，我可是很期待的喔。”
这句“全天候观察”瞬间击中了樱的软肋。那是她为了把钟岱骗出来而编造的借口，其实就是约会。
刚才还沉浸在赚钱喜悦中的精明老板娘，脸颊瞬间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红了起来。
她把钱箱往怀里一抱，有些慌乱地转身跑向后间，差点被门坎绊了一下。
“啰、罗嗦！那是只是个实验而已！你给我认真点！我去换衣服！你要是敢偷看，我就用电击魔法把你变成烤执事！”
钟岱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
并且查看了沙漏的进度条依然在缓慢倒计时，提醒着他只是个过客。
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店，他觉得，在这个世界留下一得点东西，似乎也不错。
比如，一个名为“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