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的“老约翰烘焙坊”门前排着长队。
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蓝莓的香甜气息,但这对于此刻的琉璃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她穿着并不合身的廉价黑色风衣,戴着兜帽,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以前想吃什么,只要吩咐一声,钟岱自然会把最好的送到她面前。
而现在,她必须象个普通人一样,在烈日下站立半个小时,还要时刻计算着口袋里仅剩的几枚银币。
“一共五个银币,谢谢。”
胖胖的老板娘把刚出炉的蓝莓派递出来。
琉璃数出五个银币,手指有些发抖。这是她今天的晚餐钱,甚至是明天的。
但她没有尤豫。
“谢谢。”
她接过那盒滚烫的点心,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税务局局长官邸。
那是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
琉璃站在雕花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女仆,看到琉璃这副略显寒酸的打扮,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找谁?”
“我找局长夫人。”琉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月岛家的琉璃,特意来给夫人送她最喜欢的蓝莓派。”
“月岛家?”
女仆还没说话,一个尖利的女声就从花园里传了出来。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被凌家退婚、快要破产的公爵千金吗?”
局长夫人穿着一身艳俗的碎花洋装,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一丛乱七八糟的玫瑰。
她走到门口,隔着铁门打量着琉璃,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怎么,钟管家走了,你也学会这种下等人的讨好手段了?”
琉璃握着点心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羞耻感像火一样烧着她的脸。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把这盒点心砸在这个肥胖女人的脸上,然后高傲地转身离去。
但现在,她不能。
仓库被封,那是月岛家最后的流动资金来源。如果解不开这个死结,家族就真的完了。
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那一瞬间,钟岱在手册里写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琉璃低下头,挤出一个虽然僵硬、但却标准的微笑。
“夫人说笑了。我只是正好路过,想起您对插花艺术颇有造诣,特意来拜访。”
她指了指夫人身后的玫瑰花丛。
“这株‘红丝绒’修剪得真大胆,这种非对称的构图,很有后现代艺术的风格呢。一般人可不敢这么剪。”
局长夫人愣了一下。
她其实根本不懂什么修剪,只是随手乱剪一通,还被邻居嘲笑过像狗啃的。
没想到这个公爵千金竟然说这是一种“艺术”?
“咳……你也这么觉得?”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打开了铁门,“那些没眼光的家伙还说我剪坏了。进来吧。”
琉璃走进花园,将蓝莓派递过去。
“还是热的。配上您这里的红茶,一定很美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对于琉璃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不得不忍受着夫人的眩耀和絮叨,还得时不时附和几句违心的赞美。
她觉得自己象个小丑,在演一出滑稽的戏码。
直到临走时,心情大好的夫人终于松了口。
“行了,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仓库的事我会跟我家那口子说的。不过是几个章的问题,多大点事。”
走出官邸的那一刻,琉璃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膝盖发软,胃里因为饥饿和紧张而一阵阵抽搐。
但她却笑了起来。
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
但她做到了。
这是第一次,没有钟岱,没有凌墨言,她靠自己——哪怕是靠着这种卑微的方式——解决了一个麻烦。
“咔嚓。”
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一声轻微的快门声。
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照相机,但那一瞬间的画面,却被一双眼睛深深地刻录了下来。
白鸟樱收回视线,拉低了帽檐。
她看了一眼那个蹲在墙角、像只受伤小兽般的女孩,眼神复杂。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月岛琉璃。
没有了华丽的羽毛,剪短了骄傲的长发,为了生存卑微地讨好着别人。
但不知为何,这样的琉璃,却比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洋娃娃,更让人……移不开眼。
半小时后,平民区的一家名为“夜莺”的小酒馆。
暖黄色的灯光下,钟岱并没有坐在阴影里,而是细心地将刚剥好的橙子去掉了所有的白丝,轻轻递到了白鸟樱的嘴边。
“张嘴。”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象话,完全没有了面对琉璃时的冷硬。
樱笑着咬住橙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甜……阿钟你也吃。”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默契与亲昵,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他们无关。
“辛苦你了,还要帮我盯着这些琐事。”
钟岱伸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眼神里满是歉意。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狠不下这个心。”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
樱咽下橙子,握住了钟岱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过来。
“你也别太自责了。如果不逼她这一把,她永远学不会独立。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单纯和软弱就是原罪。”
她顿了顿,汇报道:
“她把头发剪了,脾气也收了不少。今天那个局长夫人话说得那么难听,要是以前她早掀桌子了,但这次她硬是忍了下来。虽然看着挺可怜的,但这确实是好事。”
钟岱反手扣住她的十指,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够了。
哪怕全世界都误解他,只要眼前这个人懂他,他就无所畏惧。
他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那里几朵乌云正压在城市上方,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蔷薇花想要开得艳丽,就必须剪掉多馀的枝叶。”
他的语气不再沉重,因为有了樱的理解,这份“残忍”也变得有了温度。
“现在让她受点委屈,总比将来丢了性命强。只有自己跌倒爬起来,路才能走得稳。”
“那……等这事儿完了,你要好好补偿我。”
樱调皮地眨了眨眼,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我要吃一辈子的橙子。”
“好,一辈子。”
钟岱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眼中闪铄着坚定的光芒。
“继续盯着吧。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别插手。看看她到底能为了‘生存’,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