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区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料和炸油混合的味道。
对于从小生活在云端之上的月岛琉璃来说,这种味道简直就是一种嗅觉上的刑罚。
但她已经在这种“刑罚”中忍受了整整三天。
“大小姐,这片局域昨天已经搜查过了。”
坐在对面的新任管家托马斯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手里捧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额头上满是汗珠,“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个……钟岱先生。”
托马斯是个刚从管家学院毕业的年轻人,做事一板一眼,甚至有点笨拙。
他不敢直视琉璃的眼睛,因为此刻的大小姐看起来就象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闭嘴。”
琉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车窗外。
今天似乎是什么平民的节日,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五颜六色的彩旗挂在破旧的屋檐下,随风飘荡。路边的小摊贩卖着不知名的烤串和糖果,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脑仁疼。
豪华的公爵府马车被困在人流中,寸步难行。
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每一次颠簸都象是在琉璃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弹了一下。
“该死的!让他们滚开!”
琉璃烦躁地抓起手边的羽毛扇,重重地敲在窗框上,“不知道这是月岛家的马车吗?!”
“大……大小姐,”托马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前面好象在举行‘星之祭’的花车游行,路被封了……”
“那就撞过去!”琉璃的声音尖锐而歇斯底里,“一群贱民的游行比我的事更重要吗?!”
托马斯禁若寒蝉,缩在角落里不敢再说话。
琉璃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自从那天钟岱消失后,她的世界就彻底乱了套。
一开始是愤怒,觉得那个男人只是在耍性子,过几天就会乖乖回来跪在她面前认错。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衣柜里的礼服没有人搭配,早餐的红茶总是苦涩难咽,晚上失眠时再也没有那杯温度适宜的热牛奶。
公爵府里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但琉璃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瘫痪了。
“钟岱……”
她咬着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等我抓到你……我一定要把你关进地牢里……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欢快的风琴声。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似乎是有什么表演开始了。
琉璃厌恶地皱起眉,刚想拉上窗帘隔绝这一切,目光却在扫过街角的一瞬间,猛地凝固了。
街道的拐角处,远离游行队伍的喧嚣,有一个卖冰激凌的流动小推车。
红白相间的遮阳伞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淡黄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孩,正手里拿着两个甜筒,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笑容毫无仪态可言,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
那种廉价的裙子,琉璃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个女孩的笑容,在她看来更是傻气透顶。
可是,站在女孩身边的那个男人……
琉璃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个背影。
那个即使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的背影。
钟岱。
他没有穿那身像征着束缚的黑色燕尾服。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米色的休闲风衣,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
微风吹乱了他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严谨,却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鲜活。
那是琉璃从未见过的钟岱。
不再是那个完美的、冰冷的、像机器一样的执事。
而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怎么……可能……”
琉璃的手指死死地扣住窗框,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她看到钟岱微微低下头,看着那个女孩。
他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眼神温柔。
女孩似乎在说什么趣事,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手里的冰激凌因为晃动,差点掉下来。
钟岱笑着伸出手,稳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琉璃如遭雷击的动作。
他伸出大拇指,自然而然地抹去了女孩嘴角的奶油。
没有用手帕。
没有戴手套。
就是那样直接的、肌肤相亲的接触。
在琉璃的记忆里,钟岱替她擦拭嘴角时,总是戴着洁白的丝绸手套,拿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动作轻柔却充满了距离感。
那是“服务”。
是“规矩”。
而现在,他看着指尖那一抹奶油,竟然……轻轻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女孩的脸瞬间红透了,娇嗔地举起粉拳锤了他一下。
钟岱没有躲,反而顺势握住了她的拳头,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女孩笑得更开心了,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轰——!
琉璃感觉脑海中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嫉妒。
疯狂的、扭曲的、足以焚烧一切的嫉妒,像毒蛇一样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那是她的执事!
那是她的东西!
那是她养了三年的狗!
他怎么敢……怎么敢对着别的女人笑得那么开心?!
他怎么敢用那只曾经只为她服务的手,去触碰那种低贱的平民?!
“那是我的……”
琉璃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大小姐?”托马斯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想询问。
“停车!!!”
琉璃发出一声尖叫,完全不顾马车还在缓慢移动,猛地一把推开了车门。
“大小姐!危险!”
托马斯惊恐地呼告。
琉璃跌跌撞撞地跳下了马车。
高跟鞋踩在泥泞不平的石板路上,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但她根本感觉不到。
周围的人群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疯女人吓了一跳,纷纷避让。
“让开!都给我让开!”
琉璃推搡着挡路的人群,发饰在拥挤中掉落,精心打理的长发瞬间散乱下来,披头散发地象个女鬼。
她的眼里只有那两个人。
那个刺眼的笑容。
那个该死的温馨画面。
她要冲过去!
她要撕烂那个女孩的笑脸!
她要抓住钟岱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距离越来越近。
十米。
五米。
“钟岱!!!”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穿透了嘈杂的人群,划破了节日的欢快气氛。
街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正在帮樱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的钟岱,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
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琉璃喘着粗气,狼狈地站在路中央。她的裙子破了,鞋子上沾满了泥水,脸上因为愤怒和剧烈运动而涨红,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她看着钟岱,等待着。
等待着他象以前一样,露出慌张的神色,然后快步跑过来,跪在她面前请罪,拿出洁白的手帕为她擦去眼泪。
然而,没有。
钟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原本看着女孩时那温柔如春风般的眼神,在触及琉璃的一瞬间,迅速冷却。
象是从三月的暖阳,瞬间坠入了极地的冰窟。
没有惊讶。
没有愧疚。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里,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平静。
以及……一种全然的、彻骨的陌生。
就象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