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交接手册》被琉璃看了整整一夜。
她象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贪婪地阅读着每一个字,仿佛只要把这些字都刻进脑子里,那个人就会回来一样。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合上了笔记本。
眼睛肿得象桃子,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但她的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钟岱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呵呵……”
琉璃发出一声干涩的笑。
她站起身,腿麻得差点摔倒。她扶着墙,慢慢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的花园里,那些钟岱亲手种下的蔷薇花开得正艳。那是她最喜欢的品种,叫“朱丽叶”,非常娇贵,需要每天精心修剪和施肥。
以前,每天早晨拉开窗帘,她看到的都是一片完美的粉色花海。
而今天,她看到几个园丁正笨手笨脚地在花丛中忙活,地上落满是被剪坏的花苞。
“住手……”
琉璃想要喊,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住了十八年的房间。
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摆设,都透着钟岱的影子。
那个花瓶是他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因为她说喜欢那个颜色。
那个抱枕是他亲手缝的,因为她嫌市面上的枕头太硬。
那盏台灯的光线是他调试过的,因为她晚上喜欢在床上看书。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钟岱用爱为她编织的茧。
而她,不仅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还嫌弃这个茧太紧,想要飞出去找那个所谓的太阳。
现在,茧破了。
她飞出去了。
结果呢?
被太阳灼伤,摔得遍体鳞伤。
“我是个傻瓜吗?”
琉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曾经骄傲、任性、以为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的大小姐,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她想起了昨天凌墨言说的那句话——“脏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被钟岱视若珍宝。
他会用最昂贵的精油给她按摩,会因为她指甲上的一点倒刺而心疼半天。
他说:“大小姐的手是用来弹钢琴、拿画笔的,不是用来做粗活的。”
可是,她却为了给凌墨言写一封信,把这双手弄得满是墨渍。
她为了去见凌墨言,把这双手勒得通红。
结果,换来的是一句“脏”。
“我真贱啊……”
琉璃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把珍珠当鱼目扔掉,却把石头当宝贝捧着……月岛琉璃,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该起床了。那个……早餐准备好了。”托马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今天有……有胡萝卜雕的小兔子。”
琉璃愣了一下。
胡萝卜雕的小兔子?
她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门。
托马斯端着托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盘子里放着一盘烤得焦黑的胡萝卜,旁边歪歪扭扭地摆着几个看起来象外星生物的“兔子”。
“我……我照着手册上学的。”托马斯紧张地解释,“可能……可能不太象,但我用牛奶泡过了,也加了蜂蜜……”
琉璃看着那盘惨不忍睹的胡萝卜。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骂他是个废物了。
但现在,她看着托马斯那双满是刀口的手——显然是为了雕刻受了不少伤。
她突然想起了钟岱的手。
那双修长、干净、漂亮的手。
原来,那双手的背后,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伤口吗?
只是他从来不说,从来不给她看。他只会把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她,把所有的辛苦和疼痛都藏在身后。
“谢谢。”
琉璃轻声说道。
托马斯惊呆了,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啊?大……大小姐您说什么?”
“我说谢谢。”
琉璃接过托盘,端进房间,放在桌子上。
她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焦黑的胡萝卜,放进嘴里。
很难吃。
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蜂蜜加太多了甜得发腻,胡萝卜的土腥味也没有完全去掉。
这和钟岱做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琉璃还是嚼了嚼,咽了下去。
眼泪混着难吃的胡萝卜一起吞进肚子里。
“好吃吗?”托马斯站在门口,期待地问。
“难吃死了。”
琉璃一边哭一边吃,一边说。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啊……那我拿去倒掉……”
“不许倒!”
琉璃护住盘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要吃完。一块都不许剩。”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那盘难吃的胡萝卜。
每一口,都在提醒她失去了什么。
每一口,都是迟来的惩罚。
钟岱,你看。
我吃胡萝卜了。
我说了谢谢。
我没有发脾气。
我正在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