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月岛庄园的主卧依然亮着灯。
钟岱推着餐车走进房间时，琉璃正缩在巨大的丝绒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房间里的空气干燥而沉闷，那是月岛琉璃开启房间自带防御结界的副作用。
“睡不着。”琉璃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后的鼻音。
“预料之中。”
钟岱将餐车停在床边，熟练地开始操作。
这一次，他没有选用那种昂贵但口感苦涩的雨季红茶，而是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干枯的洋甘菊和熏衣草，还有几片晒干的苹果片。
热水注入茶壶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淅。
随着水流的旋转，一股温暖而柔和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那不是贵族们习惯的、带着侵略性的香水味，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什么？”琉璃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探出头。
“这是平民区流传的一种偏方，专为安抚爱哭的孩子而制的安神茶。”钟岱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斟出一杯。茶汤澄澈透亮，泛着温润的琥珀光泽，温度恰到好处——入口微烫却不灼舌，恰好是舒适的55度。“我加了点蜂蜜，”他将茶杯轻轻递来，“应该合您的口味。”
琉璃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甜味顺着喉咙滑下，那股一直盘踞在胸口的、对所谓“白月光”无休止的执念与幻想似乎被这股暖流冲淡了一些。
“钟岱，别走。”她双手捧着茶杯，声音轻得几乎融进茶香里，“讲个故事给我吧……就象小时候，奶妈那样。”
钟岱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五分。按照劳动法，这属于严重超时加班。但在看到琉璃那双像受惊小鹿一样的眼睛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遵命，大小姐。”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变得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独特的催眠韵律。
“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只出生在黄金笼子里的夜莺。”
“它的羽毛是银色的，比月光还要耀眼。主人非常喜爱它，给它喂食最昂贵的珍珠粉，给它喝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所有人都在夸赞它的美丽，羡慕它的生活。”
琉璃眨了眨眼，这个开头听起来很熟悉，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代入感。
“但是，夜莺并不快乐。”钟岱继续说道，目光并没有看向琉璃，而是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因为它发现，无论它怎么飞，翅膀总是会撞到金色的栏杆。它想要唱歌，但主人只喜欢听它唱那些赞美春天的曲子，一旦它唱出悲伤的调子，主人就会皱眉。”
“后来呢？”琉璃忍不住追问。
“后来，夜莺生病了。它的羽毛开始脱落，嗓子也变得沙哑。主人很生气，觉得它不再完美，就把它扔到了笼子的角落里，甚至想要买一只新的百灵鸟来代替它。”
琉璃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杯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就在夜莺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寒冷的角落时，”钟岱的声音放轻了，“一位路过的旅行者停了下来。他没有嫌弃夜莺残破的羽毛，也没有要求它唱歌。他只是伸出手，打开了笼子的门。”
“‘飞吧。’旅行者说，‘外面的世界虽然有风雨，但天空是无限的。’”
“那……夜莺飞走了吗？”琉璃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它飞走了。”钟岱转过头，看着琉璃的眼睛，目光深邃，“虽然一开始跌跌撞撞，甚至被树枝划伤了翅膀。但当它第一次站在树梢上，感受到风穿过羽毛的触感时，它终于明白，那才是它活着的原因。”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琉璃捧着空茶杯，久久没有说话。钟岱的故事并不复杂，甚至有些老套，但那个关于“笼子”的比喻，象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是你……”琉璃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你会打开那个笼子吗？”
钟岱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回餐车上。
“我是执事，大小姐。”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为您掖好了被角，“我的职责是守护笼子，确保里面的夜莺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
“骗子。”琉璃闭上眼睛，嘟囔了一句。
但药效开始发作了，那股温暖的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
“晚安，琉璃。”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钟岱看着琉璃沉睡的脸庞，那是她一天中唯一不带面具的时刻。他伸出手，隔空描绘了一下她的轮廓，然后收回手，推着餐车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走廊的窗外，月光清冷。
钟岱从口袋里掏出那本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一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银色夜莺，而笼子的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
他在钥匙旁边写下了一行小字：
“只要你想飞，钥匙一直都在你自己手里。”
合上本子，钟岱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
今晚的加班结束了。距离他彻底离开这个世界，进度条似乎又前进了一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