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靠山屯的打谷场上,乌泱泱全是人头。
虽然已经是二月二,但这“倒春寒”的风刮在脸上,依旧跟钝刀子割肉似的生疼。
可大伙儿的心头却是火热的。
分地。
对于把土地当命根子的庄稼人来说,这比娶媳妇过年还重要。
几百号人挤在一起,呼出的白气在头顶汇成了一大片云雾。
空气里弥漫着旱烟味、汗馊味,还有那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期盼。
“都静静!静静!”
王大拿站在那个用来堆谷垛的大磨盘上,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扯著嗓子吼:
“今儿个分地,咱们虽然是抓阄,但讲究个公平公正!谁也别想搞小动作!”
话虽这么说,但底下不少社员的眼神都在往旁边那个戴着套袖、一脸精明的会计身上瞟。
张会计。
这人是赖三的远房表舅,平时在队里管账,一肚子坏水。
自从赖三被姜河挂在树上冻成了冰棍,这张会计看姜河的眼神就没对劲过,透著股阴恻恻的狠劲儿。
“开始抓阄!”
随着一声令下,人群开始骚动。
按照户头,一家出一个代表上去抓。
前头抓完的,有的欢天喜地,那是抓着了河边的黑土地,一攥都能出油;有的垂头丧气,那是抓着了山脚的黄泥地,石头多土层薄。
终于,轮到姜河了。
“姜知青!到你了!”
张会计手里捧著那个红纸糊的抓阄箱子,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挂著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姜河把手揣在袖筒里,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现在的姜河,在屯子里那是风云人物。
家里养著狼,炕上坐着美娇娘,兜里还有花不完的大团结。
不少村民看着他身上那件崭新的、厚实的青布棉袄,眼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哼,穿得倒是人模狗样,也不知道一会儿能抓着啥地。”
“要是抓着块好地,这小子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姜河充耳不闻。
他走到磨盘前,看了一眼张会计,又看了一眼那个红纸箱子。
凭著山神空间赋予的敏锐感知,他甚至能听到张会计那稍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这里面,有猫腻。
但姜河不在乎。
他甚至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把手伸进了箱子里。
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那纸条的位置很特殊,被卡在箱子角落的一个夹层里,要是别人伸手,肯定摸不到。
但姜河是谁?
他手腕一抖,手指灵活地一勾,直接把那张纸条夹了出来。
“开了啊!”
姜河把纸条高高举起,迎著风,刷地一下展开。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像是一群等待喂食的鹅。
王大拿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是肉眼可见的难看,甚至带了一丝惋惜和愤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旁边的张会计抢先了一步。
“好!”
张会计这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响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姜河同志运气不错!抓到了——村西头,乱石滩盐碱地,二十亩!”
轰!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打谷场,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随后,哄笑声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打谷场。
“哈哈哈哈!盐碱地?还是乱石滩?”
“我的妈呀,那地能种啥?种石头吗?”
“那地我知道!白花花的一片,连野草都不长!别说庄稼了,尿泼尿上去都得起白霜!”
“二十亩?给他二百亩也是废地啊!”
村民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泪。
太解气了!
让你姜河狂!让你姜河有钱!让你姜河娶那么多漂亮媳妇!
这就叫老天爷开眼!
再有本事,分不到好地,在这农村你也得饿死!
这简直就是从云端直接摔进了泥坑里。
王大拿狠狠瞪了张会计一眼,他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是张会计做的手脚。
那块地,那是全屯子最烂的一块“绝户地”,本来是打算留着荒废的,怎么可能放进阄里?
“姜河啊”
王大拿有些不忍心,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这可能是弄错了。要不,叔做主,给你重新”
“不用。”
姜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王大拿的话。
他脸上没有半点愤怒,也没有半点沮丧。
相反。
他看着手里那张写着“乱石滩”的地契,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周围还在嘲笑的村民心里一毛。
这小子气疯了?
姜河拿着地契,在手里拍了拍,发出“啪啪”的脆响。
“好地!真是块好地啊!”
他大声说道,声音洪亮,传遍了全场:
“地方大,清净,还没人跟我抢水!”
“张会计,谢了啊!”
他冲著脸色僵硬的张会计拱了拱手,那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看傻子的戏谑。
张会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剧本不对啊?
他不应该哭爹喊娘、撒泼打滚求换地吗?
怎么还谢上了?
“大侄子,你别冲动。”王大拿急了,“那地真不长庄稼!那是碱土,种啥死啥!”
“没事,叔。”
姜河摆了摆手,那一脸的胸有成竹,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废地,而是金矿。
他转过身,指了指乱石滩后面那座连绵起伏、长满了杂树和荒草的大山。
“那块地连着后山吧?”
“是是连着。”王大拿愣了一下。
“那就更好了。”
姜河往前凑了一步,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下巴都掉在地上的话:
“屯长,既然这块地归我了,那后面那座荒山,能不能也一并包给我?”
“啥?!”
王大拿怀疑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你要包那座荒山?那可是石头山!除了狼和兔子,啥都没有!”
“对,我就要它。”
姜河眼神灼灼,语气坚定得像是在宣誓:
“我不白要,我出钱!一年一百块,我包五十年!”
全场再次哗然。
疯了。
这姜河绝对是疯了。
那盐碱地本来就是个坑,他还要花钱再包个更没用的石头山?
这已经不是败家了,这是脑子里进水了啊!
“姜河,你可想好了!”
李二狗在人群里喊道,语气里满是嘲讽:“那山上有狼!你别地没种成,先把自个儿喂了狼!”
姜河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有大白,狼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他回过头,不再理会周围那些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而是把地契往怀里一揣,凑到王大拿耳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带着一股子让人不得不信的魔力:
“叔,这合同你赶紧给我签了。”
“别人看那是烂地、是荒山。”
“但在我姜河眼里”
姜河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凉之地,眼底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那就是个聚宝盆!”
“不出三年,我保准让它变成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