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但这天儿冷得像是要把人的鼻子冻掉。
姜河没睡懒觉。
他借口去后山看看有没有漏网的野鸡背着那个标志性的破背篓,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背篓里,装着两个硬货。
一大块熏得冒油的野猪肉干那是昨晚连夜烤出来的,嚼劲十足越嚼越香。
还有一个用红泥封口的黑陶坛子。
这就是昨天他在空间里翻出来的那坛“猴儿酒”。
这酒是上次进山,他在一棵枯死的老树洞里掏的。也不知道是那群猴子攒了多少年的野果子在天然的树洞里发酵又被姜河扔进空间灵泉边上“陈”了几天。
在空间那种灵气充裕的地方这一坛子酒,早就脱胎换骨了。
还没开封,光是那股子透过泥封渗出来的味儿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姜河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没往山上走而是拐了个弯,直奔村西头。
那里是全屯子最荒凉、最破败的地方——牛棚。
离得老远,姜河就听见一阵极其有节奏的“咔、咔”声。
那是斧头劈开硬木的声音。
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儿。
姜河放慢了脚步,眯起眼睛看去。
只见牛棚前的空地上,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头上裹着羊肚手巾的老头正抡著一把生锈的斧头劈柴。
老头很瘦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插在雪地里的标枪。
寒风把他的胡茬吹得全是白霜但他每一斧头下去木头都应声而裂,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这就是陈建国。
前世那个直到平反前夕,还能凭一己之力震慑住全县流氓的大佬。
“谁?”
姜河刚踩断一根枯树枝,老头手里的动作猛地一停。
他没回头但那把斧头却依然悬在半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一头虽然老迈、但依然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猛虎。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杀气,隔着十几米都能感觉到。ez暁税惘 最辛彰结庚欣哙
“陈老是我屯里的知青,姜河。”
姜河也没躲,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脸上挂著那种农村后生特有的憨笑。
陈老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布满风霜和皱纹的脸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把锥子死死地盯着姜河。
“有事?”
声音沙哑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被下放的“坏分子”这屯子里的人躲他都来不及,除了大队派来监视他的人平时连条狗都不往这儿凑。
这小子,一大早跑这儿来干啥?
“没啥大事。”
姜河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搓了搓冻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气:
“昨儿个进山运气好,弄了点野味。想着您老一个人在这儿大冷天的也没口热乎的给您送点尝尝。”
说著,他把那块油汪汪的野猪肉干拿了出来。
陈老看都没看那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子拿着你的东西滚。”
“别介啊。”
姜河也不恼,他知道这老头的脾气那是属倔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肉您不稀罕,那这个呢?”
姜河也不废话,直接把那个黑陶坛子抱了出来。
然后,手指一扣。
“啪!”
封口的红泥应声而落。
刹那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酒香,就像是被囚禁了千年的妖精猛地从坛子里窜了出来。
那味道…
绝了!
既有百果的清甜,又有陈酿的醇厚还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
在这只有牛粪味和霉味的牛棚前,这股酒香简直就是核武器级别的打击。
风一吹,那香味顺着陈老的鼻子就钻进去了直冲天灵盖。
陈老那张原本冷硬如铁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
咕咚。
那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对于一个喝了一辈子酒、现在却连地瓜烧都喝不上的老酒鬼来说,这味道比亲爹亲妈还亲!
他的眼神变了。
从刚才的警惕、冷漠,瞬间变成了一种饿狼见到肉、色鬼见到美女的极度渴望。
甚至连那只握著斧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是”
陈老往前迈了半步鼻子使劲嗅了嗅,那模样恨不得把空气里的酒味儿都吸进肺里。
“猴儿酒。”
姜河笑眯眯地晃了晃坛子,里面的液体发出哗啦啦的诱人声响:
“纯野生的在树洞里不知道发酵了多少年。我尝了一口,那滋味啧啧…给个神仙都不换。”
“咕咚。”
陈老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保持矜持想保持距离但那两条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硬是把他往姜河身边挪。
“小子,你…你想干什么?”
陈老死死盯着那个坛子声音都哑了:“你想让我给你办事?想回城?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泥菩萨过江帮不了你!”
“您想多了。”
姜河把坛子往陈老面前一递,眼神清澈坦荡:
“我说了就是来送温暖的。这大冷天的喝口酒暖暖身子,比啥都强。”
“我姜河虽然不是啥大人物但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小人。这酒,就是敬您老的。”
“喝不喝?不喝我可倒了啊这玩意儿太香,招虫子。”
说著,姜河作势要把酒往雪地上倒。
“别!别倒!”
陈老急了,一把抓住了姜河的手腕。
那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暴殄天物!你这是犯罪!”
陈老瞪着眼睛吼了一句,然后一把抢过坛子那种迫切劲儿跟抢阵地似的。
他也不管干不干净,也不管有没有毒抱起坛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吨吨吨——”
酒液入喉。
先是一股冰凉的果香紧接着,就像是一团烈火在食道里炸开顺着胃部烧遍全身。
那种暖洋洋、酥麻麻的感觉,瞬间驱散了体内积攒多年的寒气和湿毒。
甚至连那颗早已冰冷死寂的心,似乎都在这一刻重新跳动了起来。
“哈——!”
陈老放下坛子,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酒香的热气。
他的脸瞬间红润了起来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精光四射。
“好酒!真他娘的好酒!”
陈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一脸的陶醉:
“老子喝了一辈子酒茅台五粮液都当水喝可跟这玩意儿比起来,那就是马尿!”
他又喝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坛子抱在怀里生怕姜河抢回去似的。
这时候,他看姜河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再是看阶级敌人而是像在看一个顺眼的后生晚辈,甚至还带着点“同道中人”的欣赏。
“小子,你胆子很大。”
陈老眯着眼睛目光如炬,上下打量著姜河:
“私酿私藏,还敢大摇大摆地拿出来送给一个‘坏分子’。你不怕我举报你?”
“您不会。”
姜河找了块干爽的木墩子坐下,从兜里掏出旱烟袋也不点就那么拿在手里把玩:
“您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心里的傲气比天高。出卖一个给您送酒喝的小辈?这种事儿,您干不出来。”
陈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那笑声爽朗,震得牛棚顶上的积雪都在簌簌往下落。
“好!有点意思!”
“你这小子,脾气对我胃口!不像那些软骨头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陈老一屁股坐在姜河旁边,抓起那块野猪肉干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吧到底图啥?别跟我扯什么送温暖,老子这辈子就不信无缘无故的好。”
姜河看着这个即使身处逆境、依然霸气侧漏的老人,心里暗暗点头。
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不用绕弯子。
“图个善缘。”
姜河看着陈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您不是凡人这牛棚困不住您这条龙。早晚有一天,您得回天上。”
“我现在帮您一把不图现在就图以后万一我有难处了,您能拉我一把。”
这话说的,赤裸裸却也坦荡荡。
陈老嚼肉的动作停住了。
他深深地看了姜河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是更深的赞赏。
这年头,能有这份眼光和赌性的人不多。
“行。”
陈老咽下嘴里的肉,又灌了一口酒把坛子往怀里紧了紧:
“这酒,我喝了。这情我领了。”
“只要我不死,以后你要是有过不去的坎儿来找我。”
这一承诺,重如千钧。
姜河笑了。
他知道这条大腿,算是抱稳了。
“得嘞,有您这句话就行。”
姜河拍了拍屁股上的木屑,站起身来:
“那您慢喝,我就不打扰您清修了。过两天我再给您送点下酒菜来。”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刚走出两步姜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陈老身后的草垛。
那里,压着几捆发霉的稻草。
但在稻草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角泛黄的书页。
姜河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伸手指了指那个角落,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老,那书…藏好点。”
“虽然这地儿没人来但要是让耗子啃了,那可就是咱们国家的损失了。”
“《孙子兵法》,那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垫屁股的。”
说完姜河头也不回,大步走进了风雪里。
只留下陈老一个人,僵在原地。
他猛地回头掀开草帘子看着那本被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古书,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小子…
他怎么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