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滴个娘嘞!”
那个被赵曼丽一高跟鞋开了瓢的麻子脸,捂著还在冒血的脑门,一路鬼哭狼嚎地跑回了屯子中心。卡卡小说徃 勉费阅渎
那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雪地上,像是一串刺眼的红梅花。
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吃晚饭的点儿,但这动静太大,不少端著饭碗的村民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咋了这是?让狼掏了?”
有人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嘴。
“屁的狼!是是姜河家那帮娘们!”
麻子脸疼得直吸凉气,一边跑一边骂:
“那哪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啊?那就是母夜叉!是活阎王!那一鞋底子飞过来,比砖头还硬!我的脑瓜子啊”
跟他一块跑回来的另外两个二流子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裤裆还是湿的,显然是被那只成了精的大鹅给吓尿了。
“真的假的?就那几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手里的窝窝头都忘了啃。
昨天大伙儿还在议论,说姜河领回去三个只会吃饭的累赘,估计不出三天就得被这帮娇小姐折腾散架。
谁成想,这才第二天,这帮“累赘”就把村里出了名的混混给开了瓢?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靠山屯。
大队部里。
屯长王大拿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听着治保主任的汇报,手里的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得震天响。
“你是说,那个戴眼镜的赵知青,脱了鞋就把赖三的人给打了?”
王大拿眯着眼,吐出一口浓烟,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歆捖??榊栈 追罪薪璋結
“可不是嘛!”治保主任一拍大腿,“听说姜河都没动手,就站在旁边看戏。那赵知青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把那几个混混骂得连北都找不着!”
“这还不算,姜河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弄了只大白鹅,凶得跟狗似的,追着人屁股咬!”
“有点意思。”
王大拿磕了磕烟灰,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原本还担心姜河压不住这几尊大佛,怕这几个女人在村里惹出什么乱子,或者被村里的二流子欺负。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绵羊?
这分明是几只带刺的玫瑰,扎手着呢!
“行了,只要没出人命,咱们就别管。”
王大拿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赖三那帮人平时在屯子里横行霸道的,也该有个人治治他们了。看来姜河这小子,还真有点道行,能把这帮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收服了,是个爷们!”
外面的风言风语,此时完全吹不进姜家的小土屋。
屋里暖烘烘的。
那扇破门被姜河重新加固了一遍,还钉上了一层厚毡子,把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刚吃完那顿丰盛的晚饭,几个女人的脸上都泛著健康的红晕。
姜河坐在炕沿上,像变戏法似的,从那个似乎永远掏不空的背篓里,摸出了一个铁皮盒子。
那盒子是墨绿色的,上面印着两朵盛开的牡丹花,还有两个烫金的大字——“友谊”。2芭墈书徃 耕新蕞哙
“呀!”
苏清影眼睛最尖,一眼就认出来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雪花膏?友谊牌的?”
这东西,在城里都是紧俏货,不仅要钱,还要工业券,还得排队抢。
在这穷乡僻壤的北大荒,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东西。
“不仅有雪花膏。”
姜河又掏出两袋红星奶粉,还有几团颜色鲜艳的精纺毛线,一股脑堆在炕桌上。
“今儿去县里,顺手买了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买的不是奢侈品,而是几颗大白菜。
赵曼丽推了推眼镜,目光在那盒雪花膏上停留了许久,喉咙有些发紧。
她想起了在上海的时候,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进口的化妆品。
可自从抄家以后,她连洗脸的肥皂都用不起,这双手早就粗糙得像树皮。
没想到,在这个落魄的时候,竟然是一个农村汉子,把这份体面重新送到了她面前。
“都愣著干啥?伸手!”
姜河拧开铁盒盖子。
一股浓郁的、带着茉莉花香的脂粉味儿,瞬间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屋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太好闻了。
好闻得让人想哭。
它代表着文明,代表着美好,代表着她们曾经拥有、后来失去、如今又失而复得的生活。
“伸手。”
姜河见没人动,直接一把抓过沈小雨的手。
那双手,全是冻疮,裂口里渗著血丝,摸上去像砂纸一样喇手。
姜河的手指抠出一大坨白色的膏体,厚厚地涂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用自己滚烫的掌心,慢慢地、细致地揉搓开。
“嘶”
沈小雨疼得缩了一下。
“忍着点。”姜河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裂口太深了,不抹开了好不了。”
那凉丝丝的膏体在体温的作用下化成油,渗进干裂的皮肤里,那种滋润的感觉,让沈小雨舒服得想哼哼。
“这这太浪费了”沈小雨看着那一大坨雪花膏,心疼得直抽抽,“当家的,这一盒得一块多钱呢”
“闭嘴。”
姜河没好气地说道:“你的手是用来给我做饭的,不是用来当锉刀的。再这么糙下去,以后摸我我都嫌扎得慌。”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女人都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姜河给沈小雨抹完,把铁盒子往桌子中间一推:
“自己抹,别省著。这玩意儿我买了一箱,够你们抹到明年的。”
“一箱?!”
赵曼丽的手一抖,差点把眼镜碰掉。
她看着姜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们不知道的?
苏清影迫不及待地抠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脸上,闻著那熟悉的香味,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时刻。
“谢谢。”
赵曼丽低声说了一句。
这一声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因为就在刚才,当她脱下高跟鞋砸向那个流氓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羞辱、被看不起的准备。
毕竟,泼妇骂街,有失体面。
可姜河没有。
他不仅帮她撑了腰,还用这盒雪花膏告诉她:
在这个家,你依然可以做那个精致、高傲、爱美的赵曼丽。
你不需要为了生存,把自己变成一个粗鄙的村妇。
这种被尊重、被呵护的感觉,比那根金条还要沉重。
“行了,别煽情了。”
姜河受不了这种气氛,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推开一点窗户缝。
“呼——”
外面的风声变了。
不再是尖锐的呼啸,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闷的、压抑的低吼。
借着屋里的灯光,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那雪片子足有巴掌大,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
屋里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这漫天大雪降了几分。
姜河关上窗户,插好插销,又往灶坑里添了一把硬柴。
火苗轰地一下窜高了,映红了他的脸。
他转过身,看着炕上那几个正互相涂抹雪花膏、脸上带着久违笑容的女人,声音低沉而笃定:
“这场雪,没个三天三夜停不下来。”
“封山了。”
姜河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眼神深邃得像外面的夜:
“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出不去门了。”
“咱们得正式开始‘猫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