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要求极为苛刻,寻常工匠听了定会面露难色。
可那掌柜的眼神却微微一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碧幽两眼。
随即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也多了几分恭敬:
“客官放心,您要的这张弓,小店虽需费些功夫,但三日之内定然能完工。
只是铺内嘈杂,怕扰了客官清净。
二楼有雅间,不如请二位移步楼上稍作歇息。
容小的为您奉上清茶,再细细核对一下弓的细节?”
碧幽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点破,只是微微颔首:
“也好。”
掌柜的连忙引著两人往二楼走去。
到了二楼,掌柜的推开一间雅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客官请进,小的这就去备茶。”
说完,便转身匆匆下楼,脚步竟比来时快了几分。
碧幽走进雅间,屋内布置简洁雅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
而屋子的正中央,却立著一面一人半高的雕花屏风。
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
郁萧下意识地挡在碧幽身前,眼神警惕地盯着屏风后的身影。
周身灵力也微微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碧幽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的目光落在屏风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好久不见,时城主。”
话音落下,屏风后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同时抬手轻轻一挥。
只见那面雕花云母屏风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开来。
片刻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内的视野豁然开朗。
那是一位身着墨色锦袍的女子,发髻高挽,插著一支嵌著黑曜石的发簪。
眉眼间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清冷与锐利,却又透著几分温和的熟稔。
正是天机城现任城主,时序的母亲,时既明。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幽娘子。
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了。”
时既明的声音温润,目光落在碧幽身上,带着几分老友重逢的感慨。
随即又淡淡扫过一旁的郁萧,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郁萧浑身一僵,愣了足足两息,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屏风后的人是谁。
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小子郁萧,见过时城主。”
时既明微微抬手,语气温和,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包容:“贤侄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一旁的碧幽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神淡淡扫过时既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提醒。
时既明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失笑,连忙更正道:
“是我失言了,幽郎君不必多礼。”
她眼里泛著笑意,却故意在“幽郎君”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碧幽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的调侃,却不以为意,自己信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抬手去拿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问道,
“幽郎君是个什么鬼?
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怎么从未听过?”
时既明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也跟着落座,指尖轻点桌面,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哦?
那依幽娘子之见,该唤他什么才合适?
总不能一直贤侄贤侄地叫,倒显得生分,也辜负了你们此刻这般亲密的模样。咸鱼看书惘 芜错内容”
时既明眼底的笑意更浓,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我见着镇妖司掌门贺致言的妻子,要唤上一声贺夫人。
今日见了你北妄域和雷泽的妖王幽娘子的夫婿,难道不必唤上一声幽郎君吗?”
郁萧在一旁猛地愣了愣,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时既明竟然会这般直白地将他认作碧幽的夫婿。
一句“幽娘子的夫婿”,像一道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心口,他的心里漾开满心的欢喜。
原来,在旁人眼中,他与碧幽竟是这般理所当然的一对。
这份突如其来的认可,让他心头滚烫,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眼底的光亮几乎要藏不住地往外溢。
他多想就这般默认下来,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妄,也好。
可欢喜还未漫过心口,惶恐便紧随而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大半的雀跃。
他不过是碧幽的炉鼎,是她随手可弃的玩物。
等碧幽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他郁萧更是她的生死仇人。
他这样卑鄙的人,如何配得上“幽娘子夫婿”这般尊贵的称呼?
思及此处,郁萧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碧幽的神色,眼底满是不安与忐忑。
既怕看到她的厌烦,又忍不住期盼着她能有哪怕半分默认的态度。
但是碧幽却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心里暗喜有人看到郁萧,能够知道他是自己的人。
“之前只听说过时城主为人沉稳和善,却没想到这么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这么讨人喜欢啊”
时既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有些惆怅地感叹道。
她微微垂眼,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怅惘,连语气都慢了几分,
“当年,也有人总说我这般说话,最是能哄得人心头暖和。”
话音落下,雅间里忽然静了片刻,只有窗外传来几声隐约的市井喧嚣,更衬得屋内气氛有些沉寂。
时既明很快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碧幽,眼底的惆怅已悄然敛去,只余下几分淡淡的感慨:
“倒是让幽娘子见笑了,旧事而已。”
碧幽见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立刻改口不提,转移话题道,
“我今日来,是有一笔大生意要和时城主谈。”
时既明果然不再去想那些事,跟着碧幽的话道,
“大生意啊,想来幽娘子是要对付镇妖司。”
“正是。”
碧幽坦然道。
“我还要找天机城购入许多机关,来装备军队。”
时既明低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试探:
“天机城可是中原的三大门派之一。
幽娘子与其他妖王打仗,要找天机城购入机关就算了。
这次可是要与正道开战,幽娘子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支持?”
碧幽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没有半分示弱,反而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时城主凭什么支持我,我不知道。
可是时城主凭什么不能支持以镇妖司为首的正道,我却是知道。”
“哦?”
时既明眼底的笑意敛去,身体微微坐直,目光锐利地看向碧幽,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愿闻其详?”
碧幽抬眼,与她的目光坦然相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第一,镇妖司近年野心膨胀,表面打着‘除妖卫道’的旗号,实则四处吞并中小宗门,掠夺资源。
甚至多次暗中窥探天机城的机关秘术。
他们派来的卧底,怕是早已被时城主清理过几波了吧?”
她顿了顿,见时既明神色未变,便继续道:
“第二,中原三大门派,镇妖司,玄天剑宗,天机城,向来三足鼎立。
可如今天机城日渐衰落,镇妖司却势头正盛。
若我北妄域被镇妖司覆灭,下一个被他们蚕食的,必然是孤立无援的天机城。
唇亡齿寒的道理,时城主比我更懂。”
“第三,”
碧幽嘴角的笑意更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诱导,
“我北妄域所求,不过是摆脱镇妖司的压迫,夺回属于妖族的生存之地。
对天机城的机关秘术与领地,毫无觊觎之心。
与我合作,时城主只需付出一批机关,便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还能换来北妄域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雅间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掠过。
时既明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