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中原的土地，抵达天机城的那一刻，郁萧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座矗立于群山之间的城池，远比记忆中更为恢弘壮丽。
城墙依山而建，高逾数十丈，墙体上布满了精密的纹路，日光下流转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机关零件咬合拼接而成，严丝合缝，不见半分破绽。
街道两旁的店铺里，陈列著各式机关造物。
会自行行走的木偶、能自动斟酒的铜壶、可折叠的精巧飞行器，甚至还有模拟鸟兽形态的机关兽，栩栩如生。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机关圣地。
上一世，他为了寻得复活碧幽的秘法，曾无数次踏足这里，与天机城做过数次凶险的交易。
那时的天机城，城中气氛压抑，机关造物多用于防御与杀戮。
远没有如今这般鲜活热闹，更无半分人间烟火气。
“萧郎不是来过中原吗？
怎么我瞧着，像是很陌生。”
身侧传来碧幽的声音。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锦裙，长发松松挽起，插著一支简单的玉簪。
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与他一身青衫相配，俨然一对寻常的游学夫妻。
郁萧心头微动，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侧过脸看向她。
眼底快速掠过一丝疼惜，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确是来过，只是许久未曾踏足，又见天机城愈发繁华，一时有些失神，倒让娘子见笑了。
他刻意隐去了上一世的纠葛，只字不提那些血腥的交易与绝望的过往。
那些沉重的记忆，不该出现在她眼前，更不该污了她此刻的眉眼。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茶肆里飘来的闲谈声恰好落在耳中，隐约提及郁仙君与时少城主的名号。
碧幽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抹带着恶趣味的笑容。
随即伸手亲昵地挽住郁萧的胳膊，指尖却在衣袖下狠狠掐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萧郎，你听，”
她凑近他耳畔，声音柔得发腻，还带着刻意的娇嗔，
“方才有人说，曾有人想为镇妖司郁仙君和天机城的时少城主保媒，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呢。”
指尖力道骤然加重，她的语气依旧温婉，字字却裹着锋芒：
“这郁仙君以前可是正道翘楚，何等风光。
如今却甘愿屈身妖女，任其差遣。
说不定啊，这心里还念著旧日情分，是个朝秦暮楚的薄情郎呢，你说是不是啊，萧郎？”
最后两字咬得极轻，压迫感却很足。
手腕上的痛感几乎要让郁萧眼前发黑。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
“娘子，保媒之事曾经确实有人提及过。”
他不敢有半分隐瞒，生怕谎言被戳破更让她生气，只能坦诚相告。
语气却愈发急切，眼底满是惶恐的恳求：
“可属下从未应允，甚至当场便婉拒了。
那时少城主精通机关之术，性情清冷，与属下不过是点头之交，连深谈都未有过几次。
何来天生一对之说？”
他下意识地想握住碧幽的手，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微微俯身，放低姿态，语气近乎卑微：
“自遇着娘子那日起，属下的心魂性命，便全都是娘子的。
从前是，现在是，往后更是，从未有过半分旁骛，绝无半分朝秦暮楚的心思。
求娘子明鉴。”
他的耳根涨得通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半是因为手腕上的剧痛，更多的是因为害怕失去她的信任。
整个人都透著一种被冤枉的急切与无措，像极了急于向主人证明清白的小狗，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
碧幽看着他这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指尖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腕，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泛白的脸，语气带着几分调笑，
“我说的是郁仙君，萧郎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郁萧愣住，眼神茫然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
凑近他耳畔，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调侃：
“难不成，萧郎你就是那位郁仙君？”
郁萧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底的惶恐与急切还未散去，又添了几分无措的慌乱。
面上也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泛起了热意。
他从未想过碧幽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承认，便是违背了两人扮作寻常夫妻的约定。
否认，又像是在刻意隐瞒她，更怕她因此生疑，觉得自己心怀不轨。
看着他这副左右为难，手足无措的模样，碧幽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瞧你这副模样，逗你的。”
她收回手，挽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目光落在前方热闹的街道上，
“不过，能让正道修士那般忌惮，又能让天机城的时城主另眼相看的郁仙君，若真的平庸，倒也说不过去。”
郁萧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碧幽。
却见她神色淡然，嘴角依旧噙著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丝毫怒意。
可他心里却愈发不安，连忙低声道：
“娘子，属下”
“好了，”
碧幽打断他的话，
“过去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你如今是我的人，只要乖乖听话，安分守己，便够了。”
她顿了顿，侧过脸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威胁：
“若是敢有半分隐瞒，或是生出二心。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萧闻言，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属下遵命。
属下绝不敢有半分隐瞒，更不敢生出二心，此生此世，唯娘子马首是瞻。”
碧幽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爱意，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挽着他的胳膊，脚步轻快地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去。
两人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工匠打磨木料的沙沙声。
碧幽脚步一顿，抬眼望去。
只见一间铺子的门楣上挂著“千机弓坊”的牌匾，门口陈列著各式弓箭。
“就这儿了。”
碧幽挽著郁萧的胳膊走了进去，铺内光线明亮，几名工匠正围着案台忙碌。
见有人进来，一名留着山羊胡的掌柜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堆著客气的笑意：
“二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样的弓箭？
小店有适合狩猎的，也有专攻战事的，皆是天机城独有的机关工艺。”
碧幽目光扫过案台上的弓箭，却并不挑选，只是道，
“我要一张复合机关弓。
弓身需用千年玄铁与沉水木拼接，弦用蛟龙筋炼制。
可同时发射三支淬毒弩箭，且能自动回收箭簇。
隐蔽性极强，三日之内要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