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碧幽又为何要这般做?
她明明可以像上一世那样,将他视作私藏的玩物。
不必让任何人知晓他的存在,不必让他沾染北妄域的核心事务。
可她不仅带他来正殿,让他学习如何应对这些肱骨之臣,还一一为他们相互介绍。
郁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与难过,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难道她不想让他做炉鼎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让他浑身都难受,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他努力修炼,打磨神魂,亲手炼制那些符篆,心甘情愿地被她汲取灵力。
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份地位,不是做她麾下的臣子。
而只是做她专属的炉鼎,做她独一无二的所有物。
能永远留在她身边,被她需要,被她记挂。
他不要做什么臣子,不要和行苍,苔原他们一样,隔着遥远的距离,恭敬地称呼她为“娘子”。00晓税蛧 冕费岳犊
他只想做那个能被她拥在怀里,能被她用符篆奖赏,能让她肆意汲取灵力的炉鼎,哪怕要承受再多的痛苦,他都愿意。
可现在,她却要将他推到众人面前,让他学习这些他从未在意过的权谋事务。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的心意变了?
她不再需要他这个炉鼎,只想让他成为众多臣子中的一个,成为她巩固权力的工具?
一股深深的不解与恐慌,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悄悄抬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主位上神色沉静的碧幽。
见她正垂眸听着鸣角的汇报,侧脸的轮廓在殿内的光影下显得愈发清冷绝美,却也愈发遥远。
他不敢问,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难过与不解,都死死压在心底,重新恢复了那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只是周身的气息,却不由自主地变得低落起来。
无论碧幽的用意是什么,他都无法拒绝,更不会反抗。
可他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她会彻底不需要他这个炉鼎,会将他像丢弃一件旧物般,弃之不顾。
郁萧的心思百转千回,满是委屈与不安,碧幽却全然未曾察觉。
她的注意力早已从身侧的人身上移开,落在了殿中四位神色凝重的臣子身上,
“发生了何事?如此着急。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苔原上前一步,躬身拱手,神色严肃地说道:
“回娘子,今日下午鸣角主事突然到访丞相府,给臣看了一纸檄文。
此事事关北妄域安危,臣不敢擅自做主。
便立刻派人请了大将军和军师前来,一同来向娘子请示,请娘子定夺。”
碧幽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鸣角。
鸣角立刻上前,双手捧著一卷泛黄的竹简,缓缓递到碧幽面前,语气难掩凝重:
“娘子,这封檄文,是镇妖司杨浦冒死从镇妖司中传出来的,连夜送到了属下手中。”
碧幽抬手,将竹简轻轻接过。
她缓缓展开竹简,目光落在上面的字迹上,原本平静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冷意。
竹简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带着几分凌厉的杀伐之气,檄文内容清晰可见,
“盖闻北妄域妖主碧幽,性残戾,修邪术,滥杀无辜,祸乱三界。其以妖力吞噬修士灵力,奴役正道仙君,更狠下杀手,谋害雷泽王岐沧,夺其领地,占其资源,残暴不仁,罄竹难书,所作所为,天地不容,人神共愤。今镇妖司顺应天意,召集四海八荒正道门派,于玄天大会之上,共商讨伐大计。届时,各派精锐齐聚,合力围剿北妄域,诛此妖女,清剿邪祟,还天下清明,护苍生安宁。凡有识之士,皆可响应号召,共襄盛举,事后必有重赏。若有包庇妖女者,视同同党,格杀勿论!”
落款处,赫然刻着“镇妖司”,旁边还盖著镇妖司的鎏金大印,印纹清晰,绝非伪造。
殿内的气氛,随着碧幽的沉默愈发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碧幽缓缓合上竹简,目光落在行苍身上:
“大将军,若是对上镇妖司,有几分把握战而胜之?”
行苍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她抬头看向碧幽,神色严肃,语气却带着几分审慎:
“臣不敢妄言称胜。
若只是寻常正道军队,凭北妄域的兵力与防线,臣向娘子保证,可御敌于国门之外,护疆域无虞。
可若是贺致言”
她的话语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贺致言乃镇妖司掌门,修为深不可测。
自从三十年前被四大妖王打伤之后,多年前闭关修炼,若此次出关,北妄域的防线必将承受巨大压力。
碧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这个你放心。
若是贺致言出关,我自然会安排人拖住他,不让他插手前线战事。
你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保证北妄域与雷泽不失,守住我们的根基,便足够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著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驱散了殿内几分凝重的氛围。
行苍心中一定,连忙拱手领命,玄甲映衬下的眉眼愈发坚定:
“臣遵旨,定不负娘子所托,死守疆域,寸土不让。”
碧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内三人,吩咐了几句备战的细节,语气依旧平淡,可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镇妖司的檄文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莫名烦躁。
她清楚,此事与郁萧毫无关系,可那股无处发泄的怒意,却偏偏要找个出口。
指尖不经意间摸到了袖子里那张被收起的火灵符,碧幽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冷意。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份因战事而起的烦躁,竟在此刻转化成了惩罚的欲望。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悄然注入一丝妖力,顺着衣料,落在了火灵符上。
那张火灵符被妖力引燃,化为一缕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几乎是同时,郁萧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灼热痛感从神魂中猛地炸开。
仿佛有无数簇烈焰在他体内疯狂燃烧,灼烧着他的经脉与神魂。
他再也忍不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郁萧死死咬著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却硬是没让自己痛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