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萧跪在原地，脸颊的灼痛与心底的煎熬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说，便要直面她的厌弃与憎恨，连这仅有的温存都会化为泡影。
不说，让她因被隐瞒而怒火更盛，或许今日便要断了所有牵绊。
他内心在坦白与隐瞒间疯狂拉扯，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痛苦。
前世的罪孽如影随形，此刻更是让他喘不过气。
他既不敢言说真相，也不愿因隐瞒而被她猜忌，更舍不得失去这一世与她相守的机会。
纠结万分之际，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血丝，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绝望。
随即，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力道之大，很快便渗出血迹。
“娘子若实在不信，”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苦涩与哀求，
“便请娘子杀了郁萧吧。”
“属下愿以死明志，绝无半分欺瞒之心，更无半分背叛之意。”
额头的血迹顺着石板蔓延，他却浑然不觉，只一遍遍叩首，
“只是那秘密，属下实在不能说，只求娘子信我
若杀了我能解娘子心头之怒，属下甘之如饴。”
“你再试探我？”
碧幽的声音冷得像冰。
话音未落，衣袖猛地一挥，妖力向郁萧冲去，将他狠狠掀翻在地。
他重重撞在廊柱上，后背被震得裂开，血水浸透衣料，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属下不敢。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强忍着钻心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重新跪回原地，额头依旧抵著青石板，只是不敢再提“杀了我”的话。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降临，也没有更重的惩罚。
郁萧跪了许久，只听见碧幽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仔细想想。”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
“明日祭山大典后，我要一个满意的答案，不许再藏着掖着。”
“属下遵命。”
郁萧连忙应声，心底既松了口气，又愈发沉重。
两天时间，他该如何抉择？
碧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一旁侍立的侍卫吩咐道：
“扶郁仙君去休息，传我的令，让医官好生为他诊治伤口，不许怠慢。”
“是，娘子。”
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想要扶起郁萧。
郁萧躬身向碧幽的方向深深一揖，
“谢娘子恩典。”
他没有抬头，也不敢看她的背影，只捂著渗血的伤口，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祭山大典当日。
云雾缭绕的山峦间，一艘华丽的鹤舟正缓缓穿行。
舟身雕梁画栋，缀满晶莹的珍珠，随着气流轻晃，宛如悬浮于云海的仙宫。
碧幽斜倚在软榻上，祭服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冷。
她忽然抬手，悠闲地掀开一侧的珠帘，目光投向窗外。
下方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间祭坛已隐约可见，缭绕的香火与妖气交织。
这片地域以纵横交错的河流与泥泞沼泽为主，唯有鸣雷山孤然耸立。
作为雷泽的神山，它既能引九天之上的雷霆淬炼天地，更是雷泽独特地貌形成的根基所在。
自古以来，雷泽每一代新主继位，都必须亲临鸣雷山祭山，以最隆重的仪式敬告上天，确立自身的统治正统。
郁萧跪在她脚边，双手捧著一盏茶，杯中的热茶氤氲出淡淡的水汽。
他从登舟时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掌心被滚烫的杯壁灼得发疼，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只能竭力维持着平衡，生怕茶水洒出半滴。
这茶水被碧幽施了法术，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滚烫得能烫伤皮肉。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还没凉？”
碧幽收回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娘子，尚热。”
郁萧不敢有丝毫偏移。
碧幽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发顶，带着几分戏谑：
“很有耐心啊。”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再过半个时辰，便到祭坛了。
边辅谢也会来，你的机会，就在今日。”
郁萧捧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杀意，随即又被深深压下。
他仰头望她，目光坚定：
“属下明白。”
“明白？”
碧幽低笑一声，眼底的戏谑再次浮现。
她忽然探身，拎起桌上的茶壶，手腕微倾，滚烫的茶水便顺着杯口缓缓续入。
白玉茶杯早已盛满，新注入的热水只能溢出。
顺着杯壁滑落，滚烫地浇在郁萧的手背上。
那热度带着法术的加持，虽伤不了他的仙体，却足以带来钻心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
郁萧的身体猛地一僵，手背泛起红痕，额角的冷汗愈发密集，顺着脸颊滑落。
他死死攥紧茶盏，竭力维持着托杯的姿势，不敢有半分晃动，更不敢让杯子掉落在地。
“嘶——”
一声极轻的抽气从齿间溢出，他连忙咬住下唇，将剩下的痛吟咽了回去，只垂著头，
“是，属下明白。”
碧幽看着他强撑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却并未停下续水的动作，直到茶壶见了底，才缓缓放下。
她指尖划过他泛红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关切：
“疼吗？”
“属下无碍。”
碧幽收回手，重新靠回软榻，目光望向窗外渐渐清晰的鸣雷山巅，语气恢复了平静：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办不好，下次再续的，可就不是茶水了。”
“属下遵命。”
郁萧深深垂下头。
鹤舟离鸣雷山巅不过数里之遥，祭坛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骚乱。
原本井然有序的祭山队伍突然溃散。
尖叫声、厮杀声与雷霆滚动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大典的肃穆。
“妖女！你杀我大王，掠我国土，我白水辞泽今日，誓要杀你！”
一声怒喝划破长空。
无数水花骤然炸开，辞泽率领着一群青面獠牙的水妖骑着巨型飞鱼跃出水面。
杀气腾腾地朝着鹤舟扑来，水波荡漾间，竟凝聚出无数水箭，直射碧幽所在的方位。
与此同时，天际传来阵阵剑鸣，边辅谢身后跟着大批镇妖司弟子与玄天剑宗修士，御剑而来。
与水妖们一左一右，将鹤舟团团围住。
“碧幽妖女，勾结魔族，残害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边辅谢目光如炬，落在鹤舟上的碧幽身上，语气冰冷刺骨，
“郁萧，你若此时回头，归顺正道，尚可饶你不死！”
郁萧捧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紧，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抬头望向碧幽，见她依旧斜倚在软榻上，神色平静得仿佛未闻外界的喧嚣。
只是指尖轻轻敲击著榻沿，目光掠过下方的两股势力，带着几分冰冷的嘲弄。
“看来，有些人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门来了。”
碧幽缓缓起身，周身的妖气骤然暴涨，与鸣雷山的雷霆之力相互呼应，
“郁萧，你的机会，提前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一挥，将郁萧手中的茶杯击飞，沉声道：
“杀了边辅谢。”
“是！”
郁萧应声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剑。
剑身泛著冷光，目光死死锁定着天际的边辅谢，恨意与决心在眼底交织。
前世的仇，今生的债，今日便一并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