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最后一记刑杖落下,带着沉闷的声响消散在刑堂里。
郁萧趴在刑架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滴落。
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后背早已没了知觉,只剩密密麻麻的剧痛顺着脊椎蔓延。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皮肉撕裂般的疼,连带着缠魂毒都在经脉里隐隐作祟,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刑杖落下的节奏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最后只剩麻木的痛感。
“使君,刑刑毕了。”
行刑手收回刑杖,看着他后背渗出的暗红血迹,忍不住别过眼去。
堂主快步上前,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
“郁仙君,您您还好吗?
要不要先回房间上药休息?
我这就让人去请最好的医官来。”
郁萧闭了闭眼,缓了缓翻涌的气血,才用尽全力撑起身子。
刚一抬头,便一阵天旋地转,他连忙扶住刑架边缘。
衣袍后背早已被血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动一下都牵扯著伤口,疼得他牙关打颤。
可他只是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不必。
他顿了顿,缓了缓气息,目光望向刑堂外。
“娘子吩咐,打完了去殿外思过。”
他直起身,依旧朝着门口挪动脚步,
“上药不必了,不碍事。”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后背的伤口被衣料摩擦,疼得郁萧眼前发黑。
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前襟。
他咬著牙,凭著一股执拗的韧劲,硬生生挪到了主殿门口。
膝盖一弯,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剧痛顺着膝盖蔓延开来,与后背的伤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可郁萧的心思,却半点也没落在身上的疼上。
而是尽数飘回了上一世的记忆里,缠在边辅谢与辞泽的阴谋上。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被碧幽关在水牢里,受着严刑拷打,自然没能杀了岐沧。
而碧幽,彼时刚被他重伤了心脉,灵力大损,根本无力大举进攻雷泽。
只能勉强保住北妄域不被渗透。
等她真正入主雷泽,已是第二年的事了。
他虽没听过白水水君辞泽这号人物。
可记得清清楚楚,岐沧当年也曾联合镇妖司,暗中策划过一场对碧幽的刺杀。
当时镇妖司带队的,正是边辅谢。
好在碧幽思虑周全,早有防备,才堪堪化险为夷。
可也正因那场刺杀,她错失了扩张势力的最佳时机,还落下了病根,往后多年都受着旧伤困扰。
可惜啊
上一世,碧幽终究没能杀了边辅谢。
而后来,那些刺向她的刀,暗害她的毒。
甚至最后将她逼入诛仙阵的阴谋里,都有他边辅谢的一份。
想到这里,郁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膝盖抵著冰冷的地面,牙关咬得死死的,血腥味再次涌上舌尖。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被所谓的正道蒙蔽,背叛了她最纯粹的信任,娘子上一世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怎么会落得那般孤立无援的境地?
又怎么会最终在诛仙阵中,化为飞灰?
悔恨如同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五脏六腑,勒得他喘不过气。
后背的刑伤、经脉的毒痛,在此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点缀,远不及心底那滔天的罪孽感来得煎熬。
他抬手,死死攥著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边辅谢也好,辞泽也罢,所有敢伤害碧幽、阻碍她的人,他都要一一清除。
祭山大典那日,他定要亲手擒拿或斩了边辅谢,绝不能让他再成为威胁。
处理完最后一卷竹简,碧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窗外天色早已沉透,殿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颀长。
青竹端著温好的清茶进来,刚将茶盏搁在案上。
便听碧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飘忽:
“他如何了?”
青竹愣了愣,转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郁萧。
当即躬身回道:
“回娘子,郁仙君仍跪在殿外反思,自始至终没让人递过半句话。”
碧幽端茶的动作一顿,指尖摩挲著微凉的瓷壁,心里莫名窜起一丝烦躁。
她抬眼望向门外,夜色浓稠,只能隐约看到殿阶下那道笔直的黑影。
她忽然想起方才他跪在地上,明明疼得脸色惨白,却依旧执拗地说有十成把握的模样。
年轻人,又一贯顶着天才的名头,从镇妖司的天之骄子到她的炉鼎,骨子里的傲气哪是那么容易磨掉的。
或许是她方才太过严苛了些,他要争的无非是口气。
真到了祭山大典,多派些人辅助他便是,没必要在这件事上一直揪著不放,辩个高下。
“算了。”
碧幽放下茶盏,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让他直接去寝殿吧。”
“是。”
青竹应下,转身正要走。
却被碧幽叫住。
“等等。”
碧幽指尖轻点案几,补充道,
“把那边的伤药带上,让他自己处理一下。”
说的是先前留在案角的那瓶上好的疗伤膏。
青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不敢多问。
连忙取了伤药,快步走向殿外。
殿阶下,郁萧依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后背的伤口被夜色里的寒气一激,疼得愈发钻心,膝盖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清明,脑海里还在复盘祭山台的布防细节,丝毫没有松懈。
直到青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郁仙君,娘子让您上过药,直接去寝殿便是。”
他浑身一震,猛地回神,勉强从青竹手里接过药,膝盖挪动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郁萧走进寝殿,殿内暖香依旧,与外殿的清冷截然不同。
榻边的矮几上还放着她未看完的书卷,透著几分生活气息。
他反手褪去染血的外袍与中衣,后背的伤口狰狞可怖,刑杖留下的瘀痕与破口交织。
上药时指尖稍一触碰,便疼得他浑身战栗。
他咬著牙,将疗伤膏细细抹匀,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带来几分舒缓,却依旧压不住那钻心的钝痛。
换好一身干净的浅白色衣袍,料子柔软,堪堪遮住后背的伤痕,却遮不住他脸色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