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
碧幽斜倚在主位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叩著桌面,神色慵懒惬意。
岐沧见郁萧身着素衣跪地,瞳孔微缩。
竟是当年一剑将他打成重伤,让他修养三年才痊愈的镇妖使郁萧。
眼底震惊瞬间翻涌,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岐沧不动声色,举杯笑道:
“幽娘子近日气色愈发胜从前,想来是修为更进一层了。”
碧幽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抬手示意郁萧添酒:
“托雷泽王吉言。不过是府中诸事顺心,倒养得气色好了些。”
她指尖轻轻抚过郁萧的脸,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说起来,还得多谢我这贴心的炉鼎照料周全。”
与郁萧双修一晚,抵得上她几个月的苦修。
而且,这个炉鼎还如此听话,让她十分喜欢。
郁萧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只温顺地应了声:“娘子谬赞。”
岐沧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幽娘子,前阵子听闻你受了重伤,我心中记挂,特来探望,今日见此情景,想来那传闻不实?”
碧幽闻言低笑出声,指尖倏然扣住郁萧的后颈,迫使他抬头。
“有劳雷泽王记挂,他确实伤过我,不过嘛——”
“如今这个炉鼎,可是让我喜欢的紧呀。”
郁萧垂眸应道:
“能弥补昔日过错,伺候娘子左右,是属下万幸。”
语气温顺,无半分昔日的傲气。
岐沧端杯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他压下心头惊涛,笑着举杯附和:
“幽娘子好眼光,这般人物做炉鼎,难怪你功力越发强了。”
碧幽闻言,身子先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随即低笑出声,
“可不是嘛?毕竟是将雷泽王打的卧床三年,险些连妖王位置都丢了的人。
说到“卧床三年”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岐沧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温顺跪地的郁萧。
当年被一剑刺穿内丹,卧榻三年的剧痛仿佛又穿透骨髓,他攥著酒杯的指节瞬间泛白。
现下碧幽没有受伤,还不能与她撕破脸皮。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与戾气。
再次抬眼时,脸上已重新堆起得体的笑意:
“幽娘子说笑了”
“这般人物能为你所用,足见你手段了得。想来往后,再无人敢轻易招惹幽娘子了。”
话里带着几分试探,也藏着几分服软的意味。
他语气却很是诚恳,全然不见方才的难堪,仿佛真的只是为碧幽感到高兴。
她眼尾上挑,似笑非笑,没有接岐沧的吹捧:
“雷泽王这般劳师动众远道而来,总不会是真只为看我有没有受伤吧?”
岐沧语气却添了几分郑重,话锋转向正题:
“幽娘子,实不相瞒,此次登门除了探望,实则有件要事相商。你可听说过玄天剑宗的玄天会?”
“自然听过。不过,玄天剑宗要办会,那是正道的热闹,雷泽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岐沧神色陡然一沉,褪去了所有客套,指尖重重叩在桌面,语气凝重得不容置疑:“那你可知,镇妖司的掌门贺致言要出关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
“三十年前四大妖王联手将贺致言打伤,才有如今的快活日子。”
“他素来以除妖卫道为己任,此次恰逢玄天会,
你觉得他出关后,第一个要清剿的,会是谁?”
他目光扫过一旁垂眸静立的郁萧,微笑道,
“毕竟,其他妖王,可没有把镇妖司百年难遇的天才当做过炉鼎。
碧幽把玩灵果的指尖猛地一顿,莹白的果肉被掐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反应过来,她指尖缓缓松开被捏得发紧的灵果。
唇角重新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的事情,就不必雷泽王费心了。”
目光掠过郁萧,她指尖轻轻搭在他肩头,力道带着隐秘的掌控感:
“贺致言出关也好,玄天会开也罢,我北妄域的事,自有我来处置。”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讥讽,“倒是雷泽王,与其操心别人的安危,不如想想如何守住自己的地盘”
“毕竟,当年你可是栽在我这炉鼎手上过。”
说罢,她举起酒杯抬手示意,逐客之意明显。
““幽娘子既有决断,我自然不再多言。幽娘子,今日叨扰许久,见你安好,又得此助力,我便放心了。”
他缓缓起身,抬眼望向碧幽,拱手道,
“雷泽尚有俗务待理,我明日便离开。”
目光最后扫过郁萧,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转身时留下一句:
“若幽娘子日后改变主意,随时来得及。”
碧幽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著鬓边发丝,只淡淡颔首:
“雷泽王慢走。”
岐沧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碧幽便收回目光,俯身凑近郁萧。
不等他抬头,她便狠狠将那枚灵果塞进他嘴里,指腹用力压他的下唇。
“不许出声。”
郁萧被迫张大嘴咬著灵果,喉间泛起涩意。
郁萧前世在水牢里,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等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玄天会已经落幕,而她也遭人暗算,折了修为。
前世的悔恨涌上心头,郁萧的眼眶微微泛红,满心的自责。
碧幽指尖凝著灵力,轻轻一挥。
郁萧体内的缠魂毒便如附骨之疽般苏醒,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带来尖锐的灼痛。
雪蚕和冰针散发的寒气也渗入骨髓,与缠魂毒的灼痛交织,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郁萧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鬓发。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却因灵果堵著嘴,连一丝闷哼都无法发出。
他的身体起初只是肩头轻颤,而后那颤抖蔓延至四肢百骸。
郁萧撑不住那股钻心的剧痛,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支撑不住地向前扑倒,手掌撑在冰凉的地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抠进地砖的缝隙里。
碧幽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指尖凝著未散的灵力。
冷眼看着郁萧趴在地上抽搐的模样:“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吗?”
细密的青筋在郁萧苍白的额角与脖颈处突突跳动,他眼底因极致痛苦而布满红丝。
郁萧伏在冰凉的地砖上,灵果依旧堵在唇间,无法言语。
“你以为,擒了你只是图一时快意?”
碧幽缓缓俯身,指尖挑起他的下颌,竖瞳里映着他苍白痛苦的脸,
“你是镇妖司百年难遇的天才,名扬天下的捉妖师郁使君。”
“我原以为,生擒你,把你当做炉鼎,对所谓正道的羞辱,远远大于你本身。”
她猛地松开手,郁萧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闷响中混着他喉间溢出的细碎呜咽。
“可是我没想到,你的天赋居然如此恐怖。”
“对于你,镇妖司恐怕要比我想象的要重视的多。”
碧幽指尖骤然收力,一股妖力缠住郁萧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拽。
“岐沧的话你也听见了,贺致言出关便要清剿妖邪,而这位名扬天下的郁使君,就是他们最好的由头。”
郁萧本就因剧痛瘫软在地,此刻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被硬生生拎起。
双臂被拉直吊在半空,脚尖堪堪离地。
手腕处传来刺骨的痛,与体内的缠魂毒、雪蚕、冰针的折磨叠加,疼得他浑身剧烈抽搐。
碧幽上前两步,指尖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她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你说,该怎么办呀,郁使君?”
他艰难地垂下眼,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她,眼底满是痛苦与愧疚。
又是他,连累幽娘子了。
郁萧被吊在半空,浑身痉挛,承受双重煎熬。
听她这话,急得拼命摇头。
苍白的脸颊因用力而泛起一丝血色,眼底满是急切与恳求。
碧幽指尖微动。
那枚早已被冷汗和口水浸得黏腻的灵果便凭空飞出,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咳咳咳!”灵果离体的瞬间,郁萧便剧烈咳嗽起来。
“求求幽娘子暂且饶我”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带着满心的急切与恳求,
“我愿倾力相助娘子,解眼前之困!”
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地面。
他却只执拗地迎著碧幽的目光,一字一顿,说得无比郑重:
“待危机化解再杀不迟。那时娘子说要杀我,郁萧绝无怨言。”
碧幽看着他这副模样,指尖的妖力微微一顿。
她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意外,又似是在权衡。
碧幽指尖妖力一收,缠绕在郁萧手腕的束缚骤然消散。
郁萧重重摔落在地,经脉中肆虐的缠魂毒,雪蚕与冰针也随之退去。
郁萧撑着地面,艰难地俯身叩首:“谢幽娘子。”